正文 第三十六章 故人重現

徐佑佑怎麼都想不明白,那一白一黑兩個人為什麼要救她。

她投江那天,媽媽把她從醫院接回家,在她的卧室里哭到天亮。她緊緊抱著女兒,一刻都不鬆手,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徐佑佑靠在媽媽的懷裡,心裡生出深深的悔意。如果自己一走了之,把媽媽一個人留在人世上,她怎麼辦?

徐佑佑說:「媽媽,您放心吧,無論再遇到什麼艱難險阻,我都不會離你而去了!」

媽媽使勁點著頭,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好孩子,謝謝你,謝謝你!」

和死神擦肩而過之後,徐佑佑好像得了一場大病,變得倍加珍愛這個世界。她買了很多盆菊花,黃的,白的,紫的,擺在家中,生活頓時變得生機盎然。

幾天之後,媽媽去上班了。每天她都要給徐佑佑打幾個電話,擔心她出事兒。實際上,徐佑佑一天比一天更樂觀了,這讓媽媽很欣慰。

徐佑佑仍然很少出門,她穿著自殺那天穿的白色連衣裙,一個人在家中和那些花兒聊天。在她眼中,這些花兒才是她的同類和朋友。

這天,陽光非常好。徐佑佑打開手機,給高玄發了一個簡訊:你能來我家見見面嗎?

高玄馬上就回覆了:好!

不管眼皮里的那個人說什麼,都無法再阻止徐佑佑跟高玄交往了。她覺得自己過去太懦弱了,她要學會反抗。

半個鐘頭之後,高玄到了。

好多天沒見面,打開門之後,徐佑佑竟然有點害羞,她朝高玄微微一笑,她感覺她的笑像花兒一樣美。

高玄拍了拍她的臉蛋,果然說:「你的笑像花兒一樣美。」

徐佑佑幸福極了,說:「我買了好多菊花。」

高玄進門換了鞋,說:「我猜猜,有黃的,有白的,有紫的——對嗎?」

徐佑佑關上門,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

高玄說:「我估計,你不喜歡複色的菊花。」

徐佑佑說:「是的,我喜歡純粹。那你能不能猜出我為你泡了什麼茶?」

高玄說:「菊花茶。」

徐佑佑:「我們真是一拍即合意會神通啊……」

兩個人來到樓上的卧室,雙雙坐在蒲團上,一壺菊花茶,兩盞南泥杯,邊飲邊聊。

徐佑佑說:「高玄,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自尋短見?」

高玄說:「因為你爸爸?」

徐佑佑說:「那是一方面。前些日子,我閉上眼睛之後,總能看到一個似真似幻的人,他不讓我跟你交往……」

高玄說:「我知道他是誰。」

徐佑佑愣了愣:「真的?」

高玄說:「真的。」

徐佑佑深情地望著高玄,半晌才說:「他蚍蜉撼樹,我根深蒂固,他奈何不了我。」

高玄點點頭,說:「我信。」接著,他朝牆上的鐘看了一眼,輕聲問:「你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徐佑佑說:「她下班還早呢。」

高玄突然撲過來捧起她的臉,瘋狂地親吻起來。

這是徐佑佑第一次和異性接吻,一股強烈的愛情氣息讓她暈眩。她呆住了,不知道該張嘴還是該閉嘴。就在她的錯愕中,高玄停下來,氣喘吁吁地問:「你家只有你一個人嗎?」

徐佑佑喃喃地說:「除了我,還有那些菊花……」

高玄說:「那就是你媽媽回來了!」

徐佑佑說:「不可能。」

高玄說:「你聽……」

徐佑佑聽了聽,樓下果然有腳步聲。她慌亂地站起來,擦了擦嘴,小聲說:「你等著,我去看看。」

她來到樓梯口,朝下看去,腦袋「轟隆」一聲就炸了——爸爸在樓下!他站在客廳的地毯上,正朝上望著她。大熱天,他卻穿著一身黑西裝,徐佑佑從來沒見過這身衣服!

她很想衝下去,卻邁不出雙腳:「爸爸……」

爸爸笑吟吟地問:「寶貝,你在幹什麼呢?」

她想了想,突然反問他:「你從哪兒回來的?」

爸爸說:「八寶陵園啊!」

徐佑佑「呼啦」一下起來,這身黑西裝是爸爸的壽衣!在追悼會上,爸爸穿著它,安靜地躺在綠葉叢中,樣子既熟悉又陌生。算起來,這身衣服只在爸爸身上穿了幾個鐘頭,然後就推進了火化爐……

她愣愣地望著這個朝思暮想的人,不知所措了。

爸爸指了指徐佑佑的房間,說:「佑佑,咱家是不是來了一個男的?」

徐佑佑的臉一熱,低聲說:「是……我的朋友。」

爸爸收斂了笑容,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他是來害你的!」

徐佑佑愣了愣:「你為什麼這麼說?」

爸爸說:「我從那個世界來,我了解一切!」

那個世界?徐佑佑終於明白了,樓下的人是個亡靈,她見到了爸爸的亡靈!

她的心陡然變得比鋼鐵還硬:「如果我義無反顧繼續跟他在一起會怎麼樣?」

爸爸咬牙切齒地說:「你會死!」

徐佑佑從來沒見爸爸的表情這麼兇殘過,她使勁搖了搖腦袋,爸爸還在,正仰著臉等她表態。她返身跑進卧室,把高玄拉出來,小聲說:「高玄,你看下面……」

爸爸似乎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敵,雙眼頓時噴出怒火,死死盯住了高玄。高玄也直勾勾地盯住了他。房間里一片瘮人的安靜。

徐佑佑拽了拽高玄的袖子:「你怎麼了?」

高玄低低地問:「他是誰?」

很顯然,他也看到死去的爸爸了……

徐佑佑說:「他是……我爸爸!」

高玄依然盯著他,說:「他不是死了嗎?」

徐佑佑趕緊看了看爸爸,她想看看他聽了這話的反應。爸爸舉起胳膊,像木棍一樣指向高玄,大聲喝道:「你,馬上滾出我的家!」

高玄突然滿臉痞氣地笑了:「為什麼?」

爸爸說:「不為什麼!我女兒不會嫁給你!」

高玄還在笑:「徐局,你問問你女兒再表態好嗎?」

爸爸把臉轉向了徐佑佑:「佑佑,你聽不聽爸爸的?」

一邊是噩夢般突然重現的爸爸,一邊是徐佑佑深愛的高玄,她不知所措了。呆了一會兒,她結結巴巴地對高玄說:「你先……回去吧……」

高玄收斂了臉上那痞氣的笑,愣住了。

爸爸對高玄說:「趕快滾,永遠不要再踏進我家半步,不然,我讓你不得好死!」說完,他怒氣沖沖地走進書房,「啪」一聲把門關上了,整個房子似乎都搖晃了一下。

高玄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低聲說:「那我……先走了。」

徐佑佑的眼睛一下就濕了:「高玄!」

高玄勉強朝她笑了笑,說:「電話聯繫吧。」然後,他「噔噔噔」地走到門口,換了鞋,連鞋帶都沒系,打開防盜門就出去了。

徐佑佑慢慢來到樓下,一邊哭一邊敲響了書房的門。她感覺爸爸還活著,他生氣了,作為女兒,她必須過去賠禮道歉。

書房裡沒回應。

她又敲了敲,還是沒反應。

她把門輕輕推開,沒看到爸爸,只看到了爸爸的遺像。他穿著那件黑西裝,微微地笑著。

徐佑佑雙手支在條案上,跟遺像中的爸爸對視了好久,終於離開了書房,失魂落魄地上了樓。

她發現,一轉眼的工夫,家裡的菊花全都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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