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追查到底

朗瑪死了。

他在接近午夜十二點的時候,猝死在他的公寓中。

他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故事尚未結束,他卻死了。就是這樣,這不是文學,是生活。

警察趕到之後,萬穗兒正縮在沙發上哭。

睡前,朗瑪親了她一下,對她說:「寶貝,晚安。」那成了今生今世他對萬穗兒說的最後一句話。

此時,萬穗兒感到這個世界已經天塌地陷。

一個高個子警察問了萬穗兒一些情況,一個法醫在對朗瑪的屍體做檢查。半個鐘頭之後,法醫把高個子警察叫過去,說了些什麼,接著,高個子警察走過來,對萬穗兒說:「你跟死者的父母聯繫一下,讓他們來處理後事吧!」

萬穗兒獃獃地說:「他就這麼……死了?」

高個子警察無奈地攤了攤手。

萬穗兒說:「他是被人害死的!你們不管?」

高個子警察說:「小姑娘,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死者是他殺。」

萬穗兒更加激動了,大聲說:「你們該知道,最近衛城有多少人莫名其妙地死掉?這是偶然的嗎?」

高個子警察很耐心,他說:「這個屬於醫學範疇。我可以告訴你,最近衛生局正在調查這些人猝死的原因,我們都希望早點有答案。我個人感覺,可能是現代人的壓力太大了。」

萬穗兒還是不服氣:「佑佑她爸爸死的時候,我親眼看見現場有兩個可疑的人,其中一個在他身旁拉拉扯扯,然後他就死了……」

高個子警察問:「佑佑她爸爸是誰?」

萬穗兒說:「就是你們公安局的副局長啊!」

高個子警察說:「長林區分局的徐局?」

萬穗兒說:「就是他。」

高個子警察說:「你是說有人謀害他?」

萬穗兒說:「反正當時的情況很不正常。」

高個子警察說:「你有證據嗎?」

萬穗兒無話可說了。

停了停,高個子警察說:「我們警方不可能閑著,一直都在關注這些猝死事件,也一直在研究這種猝死現象。猝死歸納起來有幾種原因——心臟驟停、急性心力衰竭、休克、急性呼吸衰竭、急性肝功能或者腎功能衰竭,還有腦死亡。猝死可能發生在狂歡、吵架、飲酒、吃飯、大小便、洗澡、性交、走路、乘車、勞動、吸煙的時候。一個人過度大笑,過度憤怒,過度緊張,過度恐懼,過度勞累,都可能導致猝死,還有過冷過熱,暴飲暴食……」

萬穗兒說:「朗瑪只是在床上睡覺,他什麼都沒幹!」

高個子警察說:「我正想對你說呢,還有一種情況——沒有任何誘因,當事者在睡眠中也可能發生猝死。」

萬穗兒低下頭去,哭了:「那兩個可疑的人穿著白衣服和黑衣服,我懷疑他們就是陰間的黑白無常……」

高個子警察有點驚訝:「黑白無常?你小小年紀怎麼知道那麼老的傳說?不容易!你在學校學民俗學嗎?」

萬穗兒不再說話了。

她的心裡亂極了,只想早點結束跟這個警察的談話,她知道她說什麼都沒用。如果警察下了班,只是一個普通的鄰居,還有可能相信她的話,甚至跟她一起議論這些怪事。可是,只要他們穿上了警服,就會職業性地否定所有疑神疑鬼的假設。

高個子警察見她沒有回答,彎下腰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說:「你失去了男朋友,肯定很難過,但是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好好生活。」

然後,他們就撤走了。

這時候,天還沒亮。

房子里只剩下了萬穗兒和朗瑪。朗瑪依然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蒙上了床單。萬穗兒坐在沙發上,默默流淚。不知道為什麼,萬穗兒一點都不害怕。

朗瑪的手機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已經關機。萬穗兒擦了擦眼淚,走過去把它打開了。她想查到朗瑪母親的電話號碼,告訴她這個噩耗。

手機響了,收到一條簡訊,正是將近十二點的時候萬穗兒發給他的——

親,睡了嗎?

當時她不知道,朗瑪睡了,永遠地睡了。

萬穗兒的眼淚再次湧出來。

汾水離衛城一百多公里,歸衛城管轄。在萬穗兒打過電話之後,朗瑪的母親和舅舅一個多鐘頭就趕到了。

朗瑪的母親很年輕,更像朗瑪的姐姐。應該說,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只是裝扮很俗氣,頭髮燙著大波浪,紋了眉線眼線唇線。

她見到朗瑪的屍體放聲大哭,幾次背過氣去。這個女人夠不幸的,中年喪夫又喪子……

下午,朗瑪被送到衛城殯儀館火化。手續都是朗瑪的舅舅辦的。

萬穗兒一直陪在朗瑪母親的身邊。

殯儀館在衛城的正北方,位於鐵圍鄉大山村,離市區八公里。一條直挺挺的大路通向殯儀館,它位於大路的盡頭,背後就是山,似乎在提示人們,這裡是每個人最終的歸宿。

這是萬穗兒第一次來到殯儀館。

大門兩旁,立著兩棵塔形的松樹。萬穗兒不喜歡松樹,雖然它萬古長青,一年四季都是綠的,不過那是一種死氣沉沉的綠,就像是植物的木乃伊。高大的門樓是灰白色的,掛著黑字大匾——衛城殯儀館。朝上能看見一根大煙囪,高聳入雲。

火化屍體之前,工作人員引領家屬見死者最後一面。萬穗兒攙扶著朗瑪的母親,走進了火化車間。

一排十二個火化爐,分別畫著十二屬相——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朗瑪1990年出生,屬馬,一會兒他的屍體將被推進第七個火化爐。

工作人員拉開黃色屍袋,露出朗瑪那張帥氣的臉。

那一刻,萬穗兒想起了太多的畫面。

第一次約見,萬穗兒要吃烤腰子,朗瑪傻乎乎地問:「小吃一條街……在哪兒?」

見面之後,萬穗兒說:「我就不誇你帥了,你肯定聽多了。」

朗瑪很實在地說:「只有我老媽這樣誇過我。」

那天,朗瑪喝多了,萬穗兒不放心,要給他去開個房。朗瑪的臉上露出了壞笑:「節奏太快了,我不同意。」

一次,萬穗兒說她堂哥和表哥都親過她,朗瑪又使壞了,他說:「雖然你這個招商銀行很一般,可是,那兩個建設銀行都跟你有業務往來啊。」

一次,朗瑪帶萬穗兒去兜風,她非要試試開車,朗瑪說:「就憑你在電子遊戲廳練就的那點駕駛水平,敢在高速路上玩真的?」

一次,朗瑪、萬穗兒跟豹五遭遇了。豹五提出玩石頭剪子布,誰贏了萬穗兒就歸誰。當時就被朗瑪否決了,他說:「我們這麼做太不尊重萬穗兒了,我不同意。」

一次,萬穗兒擔心地問朗瑪:「朗瑪,你有沒有褻瀆過神靈?」

朗瑪的表情第一次那麼真誠,他說:「雖然我不信仰什麼,但從來沒有褻瀆過神靈,不為別的,就因為它是很多人的信仰,我褻瀆它就是褻瀆很多人。」

那天,他還說:「我都想好了,我們挑個吉利的周末,舉行兩次婚禮。周六一次,周日一次。周六是中式的,給你蒙上紅蓋頭,雇個八抬大轎,把你抬進洞房;周日是西式的,給你穿上最漂亮的婚紗,我們到附近的教堂舉行儀式……」

最後那天晚上,兩個人在一起,萬穗兒說:「你老實交待,是不是今天晚上就想做新郎?」

朗瑪再次露出壞笑:「不是。我只想讓你做新娘。」

……

萬穗兒的眼淚嘩嘩淌下來,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朗瑪的母親撲到屍體上,哭得再次昏厥。萬穗兒趕緊擦乾眼淚,跟朗瑪的舅舅一起把她架出了火化車間。

萬穗兒牢牢記著朗瑪最後的容顏——他一點都不像死了,如同睡熟的嬰孩。

過了一天,萬穗兒大清早就來到紫羅蘭小區看望朗瑪的母親。朗瑪的母親面容憔悴,兩眼通紅,看來昨晚一夜都沒睡。

萬穗兒陪她坐在沙發上說話,朗瑪的舅舅一直在打電話,聯繫變賣這套房產以及朗瑪的普桑車。

朗瑪的母親拉著萬穗兒的手,慢慢地說:「朗瑪上次回家就跟我說起你了,他說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我還以為,你能做我們家的兒媳婦呢……」說到這裡,眼淚又流下來。

萬穗兒的眼圈也紅了。

朗瑪的母親又說:「以後,你就做我的干閨女吧,我們還是一家人。朗瑪在九泉之下,也會高興的……」

萬穗兒使勁點了點頭。實際上,今天萬穗兒來還有一件大事,只怕朗瑪的母親不同意,為此她昨天想了一夜,該怎麼跟朗瑪的母親開口。

朗瑪的母親繼續說:「這個房子里都是朗瑪的遺物,你看看,選個東西留著做紀念吧。不然,這兩天都賣掉了。」

萬穗兒說:「阿姨,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不知道您會不會同意?」

朗瑪的母親說:「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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