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紅藕香殘

風起,側耳一聽,那樹葉吹得沙沙作像響,彷彿落雨的聲音一般。細一想來,已是秋日了。那帘子層層疊疊,輕薄如煙,偶有風過,便裊裊冉冉。

只是不想起身,慵懶的躺著。眼角一瞄,便看見了他隨手掛著的那身戎裝,那金色的流蘇一絲一縷燦爛若霞,如同他十分的權勢。她益發顯得心煩了起來,終究還是躺不住了,這才起來洗漱。赫連靖風一早就去軍中了,這些日子,他是益發忙碌了。以往雖經常回來的晚些,但也不至於在休寢時孔家鍾也會來打擾。

喜鵲已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見她房內沒動靜,也就沒有進去。這時聽到她走動的聲音,方推了門進來:「小姐,早餐中式還是西式啊?」平時家裡的廚師都是備好幾種選擇的,她是喜吃中式的,但他卻因留洋的關係,偏好西式。凈薇道:「隨便吧。」近來胃口也不是很好,只是胡亂將就。喜鵲應了一聲,打發了香蘭去準備。她一邊幫她挑衣服一邊道:「小姐,八姨太打發了丫頭過來請你過去一趟。」

凈薇倒是呆了呆,又重複了一下:「八姨娘找我?」自問和八姨太是沒有什麼交情的。老督軍在的時候,八姨太頗為受寵,很多人喜歡去巴結。但她一來身份不同,二來也不願意攪入姨娘們的紛爭中,倒是從來也沒有去過她房間的。平素也只有在每月的聚會時,或者在園子偶爾碰到,也只是相互問好而已。後來因督軍病重,她作為媳婦免不了每次請安,所以在病榻前倒是碰到過幾次。

才剛進了八姨太的小院子,她的丫頭梅香已迎了出來,恭敬的叫了聲:「少夫人。」又道:「我們八奶奶等了您很久了。」 走在凈薇前面,一直將她引到了八姨太的卧室門口:「八奶奶,少夫人來。」便推了門,請凈薇進了裡面。

只見八姨太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八姨太本個極美的女子,這時卻是憔悴到了極點。她忙問了道:「八姨娘,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我打發人去請個大夫吧!」八姨太只是看著她,那眼光緊緊的鎖著她,即惶恐又彷彿充滿了企求,卻不言語。凈薇倒是不放心了起來,又喚了一聲:「八姨娘。」只見她睫毛微微顫動,眼中水光閃爍,她伸出了縴手一把抓了凈薇:「少奶奶,救我。」話一出口,眼淚便一顆顆的落了下來。

凈薇忙一邊安慰,一邊問道:「八姨娘,出什麼事情了?你說來聽聽,我若是能幫忙定是會幫忙的。」八姨太彷彿就在等她這句話,卻還是猶豫,只是看了看她身邊的喜鵲。凈薇見狀,忙吩咐喜鵲:「到外面去守著,不要讓人進來。」喜鵲應了聲,便退了出去。

八姨太又過了好久,方才一咬牙道:「少夫人,你若是不救我,我定是死路一條了。」 凈薇微微一凜,聽她的語氣怕真是件大事情。八姨太低下了頭,聲音極輕:「我有孕了。」 凈薇倒是一楞,這不是件好事情嗎?要知道幾個姨太太中,只有她和七姨太沒有所出,晚景倒是最凄涼的,雖說大帥活著的時候送的首飾之類的不少,但這些也終究是身外之物。但她轉念一想卻是大驚,若是好事情八姨太又怎麼說這種話。雖說督軍只有病逝兩個來月,但督軍已病重許久了,過世前那段時間更是屢次昏迷的。

八姨太也沒有看她的表情,聽她沒有說話也知道她已知大概,低低道:「少夫人,我也不瞞你。不是督軍的骨肉。」 凈薇生於大戶,長於大戶,這種事情也是有所聞的,但真的擺在她眼前,她卻是極尷尬的。她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

八姨太見她不吭聲,以為她不答應,眼淚又落了下來:「少夫人,我知道是我的不是。但是你若不幫我,我也只有死路一條啊。若是傳出去,也是壞了老督軍的名聲啊。」 凈薇嘆了口氣,半晌才道:「你要我如何幫你啊?」

八姨太又道:「少夫人,我在這裡沒有一個心腹。而且二姨太和六姨太等人又時不時的盯著我,你知道我進了門後,督軍很是寵我,她們對我恨之入骨啊。」對於二姨太和六姨太的為人,凈薇倒是一清二楚的。

八姨太道:「少夫人,你派個心腹去幫我買幅葯——」 凈薇是聽過這種葯的,卻也知道是極兇險的,說:「要不請個醫生來看看?」八姨太害怕的連連搖頭:「少夫人,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府里的醫生是固定的,就這麼幾個。若是傳了出去——」

凈薇細細盯著她瞧了一會,方道:「八姨娘,今日你找我前來,也是信我。但這種事情我只能幫一次——」八姨太又落淚了起來:「少夫人,請信我。我不是自願的。」 凈薇心裡倒咯噔了一下,不是自願的。督軍府邸守衛如此森嚴,若不自願的,便是府里的人。她看著八姨太,芙蓉面,柳葉眉的,就算現在憔悴著,也是極為動人的。她心裡竟有些怕了起來。

八姨太低低的,哽咽的道:「少夫人,我與你說實話。這孩子是四少爺的。」四少爺不就是赫連靖哲!凈薇本已經有了人選,這時聽到也還不算吃驚。八姨太又道:「少夫人,我家雖不是大戶,但也是清白的人家。那日,那日,他卻——」

凈薇臉微紅,道:「那他知不知道?」八姨太卻極恐懼似的道:「不,少夫人,你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我定是要死的。」頓了頓,低低的道:「少夫人,你是不知道的。我因跟在督軍身邊,所以多少知道些。二姨太的兩個兒子,他和他二哥一直在跟大少奪權呢。現在怕更是到了關鍵的階段了。若是——若是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大少不見得會殺我,但四少和二少定是不會放過我的。」 凈薇暗暗驚心,怪不得最近赫連靖風如此之忙碌了。

連怎麼回到房間的都不太記得了,只覺莫名的心亂,講不清道不明的亂。他那日說要送她去江南探望家人。昨日又跟她說,叫她多準備點首飾衣服帶回去。她當時聽了,看了他幾眼。他卻解釋道:「你現在已經是北地的督軍夫人了,若是太寒酸了,你父親還以為我欺負你呢。這樣好了,你都帶著,到時候不想戴就放著,若是想戴,就隨意挑。」現在想來,他是在為她安排。她的心不知為何,竟不住泛起了酸楚,連鼻子,眼睛也開始酸了起來。

等略略轉了神,這才將喜鵲叫進房內,大致將事情說了一下,打發她去買葯。家裡固定的醫生是不能拿的,只得去離府邸偏遠點的藥鋪。幸好喜鵲很快便迴轉了,又親自去煎好了葯。為了避開耳目,凈薇讓喜鵲將煎好的葯先送到了房內,在房內又倒入了補品盅里,這才讓喜鵲送了去給八姨太。

赫連靖風回來已經是極晚了,本應直接回房的。卻見王媽還在廳內,想到凈薇這幾日像是極累的樣子,便順口問了一句:「少夫人這幾日在忙什麼啊?」王媽站著,恭敬的回道:「少夫人這幾日不忙,就看看書。」赫連靖風點了點頭。王媽卻想起了今天喜鵲熬藥的事情,她在府內待久了,察言關色也是極了得的,自是知道大少極在意少夫人的,想著若是少夫人真的不舒服,她卻不曉得,大少定要罰的。便又道:「大少,不過,今日看到喜鵲姑娘在煎藥。」「煎藥?」 赫連靖風眉頭皺了起來。王媽又道:「是的,我看著她拿給少夫人的。」

赫連靖風忙上了樓,只見銅床上的紗簾已放下了,她正在床上歇著了,卻還未睡著,就這麼向內捲縮著,臉色倒也無異樣。他這才略略放心,道:「怎麼了,不舒服嗎?」他的手也撫到了她額頭,那溫溫熱熱的觸覺很是舒服。凈薇轉過了身,見他一身戎裝,滿臉倦色,想是一直忙到了現在。淺淺的笑了,道:「沒有不舒服。」 赫連靖風卻是不信,道:「還瞞我。底下有人說喜鵲今日在煎藥。」 凈薇心裡微微驚了一下,不敢看他關切的眼神,便轉過了眼去,面如常色的道:「真的沒有什麼不舒服,只是用於調理的。」 赫連靖風看她的樣子,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柔聲道:「自個兒注意身子。」那語調彷彿頗為熟悉,似乎愛憐無限。她心裡砰砰亂跳,甚是煩亂。

赫連靖風卻是留上了心,第二日一早,打發了孔家鍾查一下昨日凈薇看了哪個醫生,配什麼葯。他本是想了解一下她是否真的身體不好。他知道她的性子,不想說的斷是從她口中問不出的。孔家鍾很快便查好了,卻回道:「沒有醫生這幾日給少夫人看過病。」這麼一來,他反倒生了疑惑,便打發孔家鍾派人去查個清楚。

房內已經大黑了,卻只亮了辦公桌上的一盞水晶罩燈,因為罩子罩著,所以照明面積不大,整個房內還是暗暗的,卻無一絲動靜。孔家鍾站在門外,益發覺得不安了起來。自從他報告了查到消息後,已經有將近半個鐘頭的時間了。忽聽裡面淅瀝嘩啦一陣響聲,他忙推了門進去,只見桌上的公文,筆墨,鎮石,電話,茶碗等全摔在了地上。只聽赫連靖風大喝一聲:「給我出去。」他自跟了赫連靖風以來,知他向來控制得宜,還未見他發過如此脾氣,不禁也有些惶惶了起來。

赫連靖風就這麼躺坐在椅子上,她竟然去買打胎葯,她竟敢去買打胎葯,她竟會喝下那打胎葯——她竟然敢不要他的孩子——他從未如此費盡心機的對待一個女人,終日里為她患得患失的,卻換來了如此回報!他越想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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