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黑貓一動不動地趴在窗台上,面前小碗里的牛奶還剩下很多,它邊舔著牛奶邊不安地看著屋內,房間里安靜得詭異的氣息讓它每低下頭喝一次奶都要馬上警覺地再抬起頭來。

這是尹夏沫和小澄舊日居住的樓房。

一切擺設同她結婚前一模一樣,廚房裡的用具依然放在熟悉的位置,曾經被拿走的那隻彩繪金魚的白色砂鍋也回到了原來擺放的地方。

歐辰站在廚房的門邊。

他的背脊雖然筆直仍舊,身體卻赫然瘦了很多,下巴上有著暗青色的鬍鬚陰影,看著她在廚房裡忙碌地重複著每天同樣的過程,他的眼睛異常黯然。

電飯鍋里散發出米飯的香氣。

尹夏沫將雞翅洗了又洗,打開火,站在灶台邊小心翼翼地翻炒燉煮著。濃稠湯汁翻滾著小小的泡,等到湯汁完全收好,她將雞翅倒入盤中,微笑著又盛出一碗米飯,放在托盤裡向餐桌走去。

當她經過歐辰身邊的時候。

她的眼睛裡沒有焦距,彷彿那裡是空無一人的,她如一朵雲般輕輕走了過去。將托盤放在餐桌上,她唇角的笑容也像雲影般溫柔,擺好碗筷和那盤紅燒雞翅,她抬起頭,含笑對著小澄的房間喊:「小澄,吃飯了!」

心底驟然的絞痛使得歐辰猛地握緊了手指。

看著怔怔微笑著坐在餐桌邊的她,看著她拉開的那把空蕩蕩的椅子,看著桌子上那每天不變的紅燒雞翅、一碗米和一雙筷子,儘管他早已見慣了她的這些舉動,可是心底劇烈的疼痛卻一日強過一日。

「……好吃嗎?」

她溫柔地凝望著正午時分那把空蕩蕩的椅子上透明的陽光。

「……好吃就多吃一點。」

她將一塊紅燒雞翅夾到小澄的碗里,滿足地微笑著,眼神輕柔溫和,似乎看他吃的開心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你還記得嗎,做雞翅的方法是媽媽教給咱們兩個的。」她側著頭,笑著回憶,又夾了一塊雞翅放到那隻碗中,「要用滾開的水先把雞翅焯一下撈出來,不能直接就開始炒,那樣會不容易熟爛……」

「……然後炒鍋里放一點油,再放一點糖,把雞翅倒進去翻炒……」她說著說著笑起來,「我第一次做的時候,把糖炒焦了才放雞翅,整個都糊掉了,可是你還是說真好吃……那時候你是在騙我對不對……」

「……」

「……」

燦爛的陽光,她細柔的低語聲輕輕地飄蕩在屋裡,窗外已然是初春的景色,黑貓無聲地趴在窗台上舔著喝牛奶。那碗米飯上的雞翅越夾越多,漸漸地無論如何再也放不下了,她才怔怔地停下筷子。

然後,她開始沉默。

眼底溫柔的光芒一點一點地熄滅,她獃獃地坐著,獃獃地望著那隻堆滿了雞翅的碗和那把空椅子上透明的陽光。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就像她是沒有思想的,如果沒有人打擾她,她可以永遠這樣獃獃地坐下去。

「你也吃一點,好不好?」

在紅燒雞翅的盤中舀出一點湯汁拌入新盛來的米飯中,一隻男人的手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將一口米飯送到她的唇邊。

「哪怕只吃一點,好嗎?」

聲音里加入了更多的溫柔和寵溺,勺子更加接近她的嘴唇,歐辰試圖讓她吃一點東西,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從小澄去世之前的那段昏迷開始,她幾乎就沒有再吃過任何東西,這段日子她更加幾乎是滴水滴米不進。

「夏沫……」

看著她獃獃緊閉的嘴唇,沉痛的無力感和恐懼感再次攫緊歐辰的全身,他忍不住將呆如木偶的她擁入懷中,閉上眼睛,喉嚨沙啞地在她耳邊說:「夏沫,我知道小澄是你最親的親人,你愛他超過生命。可是,你並不是只有他一個親人,我是你的丈夫,我也是你的親人啊。」

在他的懷中,她的眼睛沒有焦距地茫然看著前方,瞳孔又大又深,裡面空蕩蕩的沒有靈魂,她的身體瘦削得只剩下了骨頭,如同她的血肉也在一絲絲地消散。

「就算我求你……」

歐辰的手臂緊緊地擁住她,恨不能將自己的生命輸入她的體內。

「……就吃一點,好嗎?」

彷彿聽到了他聲音中的痛楚,她的身體似乎沒有那麼僵硬,歐辰屏息地放開她,再次將盛有米飯的小勺湊近她的嘴唇。她蒼白乾裂的嘴唇還是獃獃地閉著,他狠下心,小勺微微用力,擠開她的牙關餵了進去。

望著她木然地將米飯吞咽下去,歐辰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用紙巾輕柔地擦乾淨她的唇角,又挖了一小勺米飯,這次特意放了一點雞肉在上面,他將小勺湊近她,輕聲說:「就這樣,再吃一點……」

正這時,她的面容卻變得異常蒼白,胸口有「咯咯」的聲響,然後她扭過臉去,張開嘴,「弧─」地一聲,開始劇烈地嘔吐!

她將方才吃下的那口米飯嘔了出來。

她俯身繼續不停地嘔著。

大口大口地嘔吐著,她面如金紙,全身都是虛汗,那些嘔出來的都是清水。

「夏沫!」

歐辰驚痛地扶緊她,感覺到她周身冰冷顫抖,那樣刮腸搜肚的嘔吐似乎是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吐出來。而她的臉上並沒有痛苦的表情,連嘔吐都是茫然和獃滯的,這種平靜讓他心底的恐懼和無助愈來愈強烈。

她的身體彷彿已經失去了進食的基本機能。

無論為她準備怎樣的食物,無論如何哄勸和強迫她吃,她總是獃獃地望著前方,如果勉強她吃下去,她也會一陣陣地反胃嘔吐出來。

她消瘦得可怕。

而且她整日整夜地睜著眼睛,好像她的身體也不再需要睡眠。只有醫生強製為她打了安眠劑,她才會昏睡過去。也只是靠著昏睡時為她輸些營養液,來維持她的身體。

《愛弟不幸早逝,尹夏沫悲痛欲絕!》

這一天,大街小巷的報攤都把橘子日報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上,這條套紅的重磅新聞頓時吸引了無數路人的駐足矚目!

自從尹夏沫淡出娛樂圈,嫁入豪門,已經漸漸脫離了公眾的視線。雖然狗仔隊一心想探知她嫁入豪門後的生活,無奈歐氏集團將她保護得異常周全,記者們竟完全無法接近她,時間一長也只得放棄了。

好在娛樂圈的新人們層出不窮,新鮮的面孔和新鮮的八卦使娛記和公眾也逐漸淡忘了她。直到這篇新聞的出爐,尹夏沫才又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橘子日報的記者華錦披露出來,尹夏沫的弟弟尹澄已於半個月前過世,年僅二十歲。尹夏沫與其弟姐弟情深,無法接受這個打擊,精神出現恍惚的癥狀。

華錦同時披露出來,據可靠人士透露,尹夏沫嫁給歐氏少董歐辰,竟並非為了歐氏顯赫的家世,而是因為當時其弟尹澄急需做換腎手術,恰好只有歐辰的腎配型合適。這樁婚姻不過是一場換腎的交易。

這條新聞就像巨石投入水面,頃刻間輿論嘩然!關於目前尹夏沫喪弟後的精神狀況,關於尹夏沫嫁入豪門的內幕,一下子成為世人關注議論的焦點!

各媒體紛紛派出記者跟蹤這樁新聞,尹夏沫婚後居住的歐宅別墅被記者們包圍了起來,在華錦的報道中所提到的醫院記者們也毫不放過,追逐著可能知情的醫生護士甚至清潔員探聽訊息。

接連幾日打探下來,尹夏沫其弟尹澄的過世被確切地證實了,歐辰換腎給尹澄的事情雖然醫院裡含糊其詞,然而根據娛記們的「判斷」,華錦的報道應該是事實。

至於尹夏沫現在的情況,她是不是已經精神崩潰,卻無從得到證實。各家媒體的娛記們在歐宅別墅周圍蹲守了幾天幾夜,都沒有見到尹夏沫進出,也無法拍到任何她的照片。娛記們反覆撥打尹夏沫和其經紀人的手機,也全都處於關機狀態。

「夏沫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珍恩家裡的這個電話,只有少數關係緊密的人知道。姚淑兒和采尼剛剛才打來過電話,放下電話不到幾分鐘,潘楠也打了過來。聽著話筒里傳來潘楠焦急的聲音,珍恩獃獃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夏沫……夏沫她……

「尹澄……」

沒有聽到回應,潘楠的聲音僵滯了片刻,低啞地問:「……真的過世了嗎?」

珍恩的手一顫,心頭生出陣陣顫慄般的疼痛,不知不覺小澄離去已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可是每次提起,那道傷疤都彷彿會淌出永不凝固的鮮血。

「……是的。」

克制住喉嚨的顫抖,珍恩儘力用平靜的聲音說,然而看著卧室牆壁上那幅小澄生前為她畫的那張畫,她的眼圈還是不由自主地又紅了。

「……那夏沫……夏沫她……」

話筒里傳來潘楠擔憂關切的聲音,珍恩心中又是一痛,想到夏沫每天獃獃地倚坐在窗邊的身影,想到夏沫那已然消瘦得如紙片般的模樣,她的淚水難過地流淌了下來。她答應過小澄會好好照顧夏沫,可是現在的夏沫……

「她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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