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尾聲 我想你要走了

一周之後,「城市之光」系列殺人案宣布全案告破。

江亞對自己犯下的連環殺人罪行供認不諱,並交代了全部作案細節。在他的指認下,警方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附近的荒地,以及市內多處地點,起獲大量經埋藏、遺棄的物證。經鑒定,這些物證均能與江亞的口供及勘驗結論相互印證。

經全力打撈,在儷通河中發現了部分頭骨殘片和肌肉組織,已與無頭男屍案做同一認定。

二十一年前的羅洋村殺人案,因年代久遠,除江亞的口供之外,再無證據,檢察院做出了不予起訴的決定。

通過對江亞的白色捷達車進行徹底檢查後,警方在後備箱的鎖眼及頂端發現少量血跡,血型為O型。DNA測試結果顯示,血跡為被害人方木所留。

警方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的地窖隔間里發現一具成年男屍,死因為重度顱腦損傷。經解剖後,在死者胃內發現一枚安全套,套內裝有一節斷指,經鑒定為右手中指末端指節。警方在斷指的指甲縫內發現不屬於死者的皮膚組織。由於保存完好,鑒定結論很快得出:皮膚組織為江亞所留。

江亞在得知斷指被發現後,痛快地承認了死者為自己親手所殺。在隔間里發現的鐵鎚上也提取到江亞的指紋及死者的血液。

待所有證據收集完畢後,警方將此案移交給C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市檢察院很快做出起訴的決定,並在法定期限內將起訴書送達江亞。據稱,江亞只是在送達回執上草草簽字後,就把起訴書扔在一旁,轉身拿起當天的報紙細細閱讀。

「城市之光」落網,在C市掀起了軒然大波。各類媒體進行了連篇累牘的報道,多家紙質媒體甚至為此推出了特別副刊。一夜間,「江亞」這個名字在C市家喻戶曉。

一個月後,C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城市之光」系列殺人案。鑒於案情重大,社會關注度高,法院將整個庭審過程對媒體公開。庭審當天,除案件當事人及家屬外,來自省內及全國的新聞媒體把法庭塞得滿滿當當。無法入庭旁聽的市民擠在法院的門口,通過門廳牆壁上的液晶顯示屏收看庭審過程。

在審判過程中,江亞始終面色平靜,對法庭出示的所有物證看也不看,一概表示認可,對公訴人和法官的問話也統統如實回答。他似乎絲毫沒有為自己辯解的念頭,庭審中甚至多次走神。經法官提醒後,江亞的表現更為消極,在庭審的最後幾個小時里,對所有問話只以點頭回應。

在最後陳述階段,江亞只說了一句話。

「我敗給了可敬的對手,沒什麼可說的。」

十天之後,C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一庭做出一審判決:江亞從今年5月至年底,以「城市之光」的名義,連續殺死了七個人,故意傷害一人,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法院判決如下:江亞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決定執行死刑立即執行。

對江亞宣讀判決書的時候,他表現得極不耐煩。法官僅僅讀了一頁之後,江亞就要求終止宣讀,並直接在判決書上簽字。當被問及是否上訴的時候,江亞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不可思議。

「不,當然不。」

二十天後,經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對江亞執行注射死刑。

執行當天,公檢法機關派員到場旁觀及監督行刑過程。邰偉、楊學武、米楠等人也在其列。

注射室在市公安醫院,是一棟二層小樓。行刑室在一樓,是一個正方形的房間,四周是鋁合金隔斷。注射床擺放在房間中央。行刑室沒有頂棚,其他人員可以站在二樓的環形玻璃窗後,自上而下目睹整個行刑過程。

在執行人員準備器械及藥物的過程中,邰偉悄悄地溜下二樓的監視室,直奔一樓的休息室而去。

休息室只有十幾平方米左右,除了三張長椅之外,再無他物。休息室隔壁就是行刑室,換句話來說,中間那道薄薄的鋁合金隔斷,分開的是人間與地獄。

西裝革履的江亞獨自坐在東側的長椅上,身邊是四名荷槍實彈的法警。看到邰偉進來,江亞抬起頭,沖他笑笑。

「我認識你。」

「是啊。」邰偉掏出香煙,遞給他一支,「我差點就成了第七個,是吧?」

說罷,他替江亞點燃了香煙。江亞道了謝,表情淡然地吸著煙。

邰偉坐在江亞對面,上下打量著他。

「衣服是新的?」

「嗯。」江亞轉轉脖子,「第一次穿這個,不習慣。」

「那沒辦法了,來不及換了。」

「呵呵,是啊。」江亞笑了起來,「也沒必要。」

兩個人像老朋友一樣,相對坐著吸煙,彷彿隔壁不是行刑室,而是火車站的候車室。

吸了半支煙,邰偉突然問道:「緊張么?」

「不。」江亞看著邰偉的眼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邰偉挑起眉毛:「哦?」

江亞點點頭,笑容有所收斂:「我不能讓那傢伙等太久。」

邰偉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後,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在法庭上,說的都是真話?」

「當然。」

「一點遺漏都沒有?」

「沒有。」江亞有些疑惑,「你來見我,就是為了問這個?」

邰偉移開目光,表情突然一松,搖了搖頭,嘴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安心上路吧。」邰偉站起身來,拍了拍江亞的肩膀,「別去追他了。在另一個世界,你做不了他的對手。」

「哦?」江亞一愣,眼神中掠過一絲慌亂,「你什麼意思?」

邰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情複雜,似乎又憎惡他,又可憐他。

「你一定沒認真看判決書。」

說罷,他就拉開門,轉身走了出去。

江亞至死都忽略了一件事,警方並沒有把那枚斷指當做證據使用。

原因在於,隔間水池裡的男屍,右手五指完整。

那枚斷指雖然被證實是方木的,然而,屍體的DNA鑒定結論卻與方木不符。由於死者顱骨粉碎,容貌盡毀,直到起訴時,警方仍然不知道這具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的屍體的真實身份。因此,在起訴書及判決書中,第七個死者的名字被代之以「無名氏」。

這對於法庭而言並不重要,即使死者身份不明,江亞的故意殺人罪仍然成立。

但對於生者而言,這比什麼都重要。

方木在哪裡?他是否還在人間?

在米楠的心中,尋找方木的下落,已經成了自己後半生唯一要做的事情。然而,無論她多麼努力,方木仍然杳無音訊。他似乎像一縷塵埃一樣,徹底消失在這個城市的空氣中。

然而,他的名字,卻永遠鐫刻在C市的記憶中。江亞被執行死刑之後,警方遵照方木的遺願,將全案的真實情況向市民通報。人們在震驚於江亞的罪行的同時,也知道曾有這樣一個警察,為了讓「城市之光」徹底熄滅,不惜擔當殺人犯的惡名,更甘願用生命換取證據。

人們似乎了解到這樣一個事實,不管這個城市曾經多麼罪孽深重,總有人肯以寬恕和犧牲去挽回它的清明寧靜。在人人變成兇器的當下,方木這個名字成為一段傳奇,他代表先卸下的盔甲,先露出的笑容,先伸出的雙手。

暴力固然強大,然而,更強大的,是勇氣和彼此原諒。

在他離開的日子裡,溫暖的陽光,毫不吝嗇地普照整個城市。

時光飛逝,歲月更替。

一年後,方木依舊下落不明。所有的人都知道,該對這個人說再見了。就像邰偉對米楠的勸解一樣——如果他還活著,早就回到我們身邊了。

米楠只是笑笑。

她總覺得,方木依然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安靜地生活著,依舊陰鬱,依舊孤獨,依舊在洞察一切罪惡的同時心存善念。

你不想重新出現,想必有你自己的理由吧。不管這個理由是什麼,你都要好好的,好好的。

今天,秋意盎然,天光大好。

在一年四季中,C市的秋天是最讓人感到愜意的。沒有春的躁動、夏的酷熱,也沒有冬的苦寒。只有高遠的藍天,暖暖的微風和平安喜樂的笑容。

在這樣的天氣中,即使是駕車出差,同樣讓人心情愉快。

米楠把車開出市局大院,正想著如何開上高速公路,餘光卻瞥到了市局對面的英雄廣場。她心念一動,隨即調轉了方向。

英雄廣場上熙熙攘攘,很多市民都來到這裡享受悠閑的秋日時光。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不時有孩子騎著三輪車,或者拽著風箏大聲笑著跑過。

廣場上新近立起一個巨大的液晶屏幕,正在轉播當天的新聞。聽上去,發生在這個城市的事情似乎與這個明媚的秋日格格不入。

某美容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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