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求婚

初秋的陽光依舊灼熱熾烈,在橫行肆虐了整整一個夏天之後,還在不依不饒地炙烤著這片大地。已略顯黃色的野草在陽光下散發出淡淡的香氣,熏得人昏昏欲睡。

方木頂著初升的太陽,蹲在院子里拔草。汗珠不停地從頭上滑落,流進嘴裡,鹹鹹的。每隔一會兒,他就不得不站起身子,伸展一下酸麻的腰背,同時擦擦汗,防止汗水遮擋視線。

這家兒童福利院和天使堂很像,也有一個種植著瓜果花草的院子,只是規模要小了許多。加之經費緊張、人手欠缺,院子里常常雜草叢生,荒蕪破敗的氣氛更甚。

不能讓孩子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即使他們被這個世界拋棄在角落,也要讓這個角落滿目陽光,生機盎然。

方木舔舔乾裂的嘴唇,蹲下身子,繼續拔除那些奪取養分的雜草。雖然它們也是充滿綠意的生命,但是沒有它們,花草會更加鮮艷,瓜果會更加甘甜。

「歇會兒吧。」院子那邊傳來趙大姐的聲音,「過來喝點水。」

方木應了一聲,手卻沒停,直至身邊的雜草被清除乾淨,才拖著僵麻的腿,一步步走過去。

趙大姐遞過一杯水,同時拿起毛巾,幫方木擦去滿頭滿腦的汗。方木有些不好意思,喝光水之後,就搶過毛巾,自己慢慢擦拭著。

趙大姐把杯子倒滿,塞進方木的手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有消息么?」

「沒有。」方木低下頭,手裡的毛巾被他絞成一團,「你放心,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我對不起老周。」趙大姐望著空蕩蕩的院子,語氣黯然,「丟了一個,又丟了一個。」

方木無語,默默地攥住那雙皺紋橫生的手。

二寶在半年前走失,至今毫無音訊。

「幫姐找找他。」趙大姐一臉憂戚,「亞凡是大孩子,無論到哪裡,都能照顧好自己。二寶還小,腦子又不夠用……姐怕他挨欺負。」

「我會的,你放心。」方木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趙大姐笑笑,轉頭看著方木。

「你怎麼樣?工作忙不忙,累不累?」

「還行。」方木一口氣把杯子里的水喝光,「陸璐還經常來么?」

「怎麼還叫她陸璐啊?」趙大姐笑著拍了他一下,「那孩子現在叫邢璐了。」

邢至森的遺孀楊敏領養了陸璐之後,徵求了她的意見,最後把她的名字改為邢璐。一來為了紀念老邢,二來,也有讓這苦命的孩子重獲新生的意思。

「嘿嘿,叫順口了,總也改不過來。」方木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這個姓氏,承載了太多的回憶。陸家村。陸璐。陸海燕、陸海濤姐弟。陸天長、陸大春父子……

以及那些和他們糾結在一起,最終付出生命的人們。

怎能輕易忘記。

「邢璐現在高二了。」趙大姐接過方木手裡的杯子,「這孩子,一門心思要考警校呢。」

方木無聲地笑笑:「再過兩年她就該高考了,讓她安心學習。」

「嗯,還有你,也別老往這裡跑了。」趙大姐細細地端詳著方木的臉,「你也老大不小,該成家了。」

「呵呵,再說吧。」方木把毛巾遞還給趙大姐,剛要起身,就聽見衣袋裡的手機鳴叫起來。

C市第47中學門前擠滿了家長和圍觀的市民,鋼質伸縮校門的另一側,幾個神情嚴肅的警察來回巡視著,不時對那些試圖越過警戒線的家長大聲呵斥。

幾十米開外的教學樓里,有教師帶著成隊的學生匆匆而出。校門外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呼喚自家孩子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學生剛剛走出校門,就被心急如焚的家長一把抱起來,上上下下地查看著,生怕慘劇就發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學生們倒是一臉興奮的表情,對他們而言,停課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方木剛把車停穩,就看見一輛寫著「C市導報欄目組」的麵包車急停在自己身邊。女主持人和攝像師以及幾個工作人員魚貫而出,一邊彼此催促著,一邊急匆匆地往校門方向跑去。方木搖搖頭,掏出警官證向把守在門前的警察晃了一下,快步走進了校園。

沒走多遠,一個神色緊張的中年男子就迎了上來,上下打量了方木幾眼後,開口問道:「請問您是省廳的方警官么?」

方木點頭稱是,對方顯得更加緊張,一邊握手寒暄,一邊結結巴巴地開始檢討在校園保衛工作方面存在很大不足云云。

方木聽了幾句,有些不耐煩了,就打斷他的自我批評。

「請問您是?」

「哦,我是本校的保衛處長。」男子既恐慌又謙卑,「我剛上任半年,沒想到……」

方木不想再聽這些推卸責任的廢話,徑直繞開他。

「帶我去現場吧。」

現場位於教學樓二樓的204教室,先期趕到的同事們已經把現場封鎖起來。方木站在門口,只能看見教室後面忙碌的勘查人員。

「你來了?」

方木回過頭,一身幹練打扮的米楠從講台後繞過來,隨手遞過一副頭套和手腳套。

方木一邊穿戴,一邊問道:「證據都固定了?」

「嗯。」米楠幫他整好有些歪斜的頭套,「看你,馬馬虎虎的。」

「提取到足跡了么?」

「嗯,不過不理想。」米楠皺皺眉頭,向擺在講台上的足跡箱努努嘴,「只有半枚,而且不清晰。」

這時,教室里相熟的同事們紛紛抬頭和方木打招呼,一個高大的年輕警察走過來,頗為熱情地和方木握手。

「方哥么?我是寬城分局的楊學武。」他的笑容中不乏一絲倨傲,「我和你們邊處長很熟,他經常提起你。」

方木也聽說過他。楊學武近幾年破了幾宗大案,能力強,人也機靈,是市局重點培養的後備力量。

「看來你們認識?那我就不介紹了。」楊學武轉向米楠,「米楠,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不了。」米楠垂下眼皮,「我還有事。」

楊學武有些尷尬,不過再次面對方木的時候,臉上又恢複了熱情洋溢的笑容。

「這次得麻煩你了,方哥。」

方木不太喜歡這些客套話,心裡卻仍有一絲疑問。雖然案發地點很特殊,但普通的兇殺案件是不需要動用省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的。

「為什麼會叫我來呢?」

楊學武臉上的笑容有所收斂。

「你看看就知道了。」

屍體位於教室北側第一排和第二排桌椅中間的過道上,頭西腳東,呈跪伏狀。死者四肢均被束縛,左手被鐵質銬環鎖於暖氣管道上,右手則被一條長約一米五的鐵鏈鎖於後門把手上。雙腳各自被一條鐵鏈鎖住,並與那條較長的鐵鏈連接。在現場的法醫介紹,經初步鑒定,死者的死因為出血性休克。這一點並不難判斷,從死者左手腕處的開放性創口和滿地的血跡就可以得出這一結論。然而,奇怪的是在現場提取到的其他物證。

死者的右手握著一支鋼筆,筆尖已被黑褐色的血污糊住。屍體前方是散落一地的A4紙,紙上均布滿已經乾涸的血跡,看上去是一些數學算式。紙張下方是一本初中數學習題集,翻開至第73頁,同樣也是血跡斑斑。

死者跪伏在這些奇怪的紙張上,頭向南微側,雙眼半睜,似乎臨死前還在注視著什麼。循其目光望去,是一個小小的密碼箱。鋼質,銀灰色,數字按鍵上布滿雜亂的帶血指印。

方木看看牆邊,死者懸掛的左手腕下,一個白色塑料桶赫然在目。桶邊布滿血漬,桶內尚有小半桶內容物,黑褐色,初步推斷為血液——而且是死者自己的血。

「用這支筆,蘸著自己的血……做數學題……」方木慢慢站起身來,又看了看那個密碼箱,「難道是為了獲得密碼?」

密碼箱里有什麼?

他抬起頭,徵詢的目光掃向一直抱臂不語的楊學武,後者顯然讀懂了他的目光,搖搖頭。

「裡面肯定有東西,不過不知道是什麼。」他揮手示意一個警察過來,「要不要我找人撬開?」

「不急。」方木搖搖頭,「裡面應該只是能讓他求生的東西。」

楊學武看看死者手腕上的創口:「止血帶?」

「應該不是。」方木指指拴在死者右腕上的鐵鏈,「他的右手根本就夠不到左手,雙腳也是,即使有止血帶也沒用。否則他靠指壓動脈的方式,就可以延緩死亡的時間——可能是鑰匙,也可能是手機之類的。」

楊學武哦了一聲,似乎在為自己急於表達意見感到後悔,不再做聲了。

方木沒有注意到這些。兇手布置了如此複雜的一個殺人現場,顯然不是單單為了殺死被害人那麼簡單。在這些紛亂的表象後面,一定有更深層次的犯罪動機。

是什麼呢?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本數學習題集上。

「教室……數學題……密碼……」方木皺著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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