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幽暗漆黑的地底,暗河靜靜流淌,牆壁上的火把悄無聲息地燃燒。在這裡,一切彷彿都是死寂的。沒有生命,沒有未來,沒有希望。

漆黑的石屋裡有一張木輪椅。

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指甲殘缺破裂,手上布滿令人心驚的傷痕。青色的衣裳上有舊時的血跡,斑斑點點。他望著屋中惟一的小窗,窗上有鐵欄,窗外也只是茫茫的黑色。

他咳嗽起來。

胸口的郁痛使他咳嗽得微微彎下了腰,幾縷鮮血淌落青衫上。然而,如此的他,卻依然有一種高貴內蘊的氣質,寧靜的眉宇間,有淡淡如玉的光華。

血紅的影子在石屋驟然凝聚!

暗夜羅大笑而來:「如何,可考慮好了嗎?」

玉自寒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暗夜羅轉到他的身前,搖頭嘆道:「可惜啊可惜,我忘記了你是一個聾子,怎會聽到我的聲音呢?」

玉自寒依然沒有看他。

他輕輕咳嗽著,好像暗夜羅不過是一抹透明的空氣。

暗夜羅笑了,黃金酒杯在指間旋轉閃光,他笑得比血紅的衣裳還要妖艷:「不愧是靜淵王,單就這份沉著的功力,哪裡是景獻王和敬陽王那兩個蠢貨可以相比的?」

玉自寒知道他來做什麼。

暗夜羅是個非常有野心的人,希望通過他來控制朝廷,並承諾他以天下皇位。

「你找錯了人。」玉自寒靜靜說。如果暗夜羅找的是敬陽王或者景獻王,應該都會一拍即合。

暗夜羅嘆道:「可是,我偏偏看上了你。」輕鬆可以到手的一切,沒有任何困難得到的東西,對他而言,沒有吸引力。

「你是瘋子。」

暗夜羅仰天長笑:「不錯!我就是瘋子!我偏偏要讓整個世界混亂,我偏偏要讓每個人都痛苦,他們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快樂!!」

他狂笑著,眼中是瘋狂的血紅。

突然,他逼近淡然寧坐的玉自寒,笑容陰毒:「難道,你的心裡就沒有恨嗎?」

玉自寒沉靜。

「你可知道為什麼你的耳朵是聾的?為什麼你的腿是廢的?」暗夜羅眉間的硃砂陰美地跳動,「因為你的母親玉妃是最得寵的妃子,於是在你出生前皇后就下了毒,於是你一出生就是聾子,你的母親剛生產完就死了。你雖然聾,可是你父王依舊疼愛你,於是敬陽王的門人就打斷了你雙腿所有的筋脈,於是你又成了一個不能走路的瘸子。」

玉自寒閉上眼睛,面色變得蒼白。

暗夜羅繼續說著:「所有的事情,你的父王都清楚,可是為了他的皇權,為了不得罪掌權的外戚,他裝聾作啞,只是把你送到了烈火山莊,從此不聞不問。」

他低沉地笑著,艷紅的薄唇離玉自寒的雙唇只有兩寸的距離:「這一切,你不恨嗎?」

玉自寒微微後仰,想要離他遠些。暗夜羅卻箍住他的後頸,使他分毫動彈不得。

曖昧的距離,暗夜羅柔情地呵氣:「多麼優秀出色的靜淵王啊,世間原本不知會有多少人為你傾倒,可惜,如今卻是一個廢人。呵,你真的沒有痛恨過嗎?」

他的聲音像蘸著蜜糖的毒鉤:「因為殘廢的雙腿,你離不開這輛輪椅,無法及時趕到你心愛的人身邊;因為聾掉的耳朵,心愛的人就在林中呼喊,你卻不知道她的方位;因為虛弱的身子,無法練成頂級的武功,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被刺殺也無力去救。」

暗夜羅的話就如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插在玉自寒心上。深刻的痛苦,令他的五官失去了平日的淡然自若。

他劇烈咳嗽。

一大口鮮血噴涌在青色衣衫。

暗夜羅笑得多情:「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你所有的遺憾,我全部都可以幫你彌補。」

玉自寒壓抑著咳嗽,雙眼漸漸淡如遠山:「太遲了。」

她已經不在,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此刻不過是個活死人。

暗夜羅縱聲大笑,血紅衣裳旋舞如攝魂的殘陽,烏黑的長髮閃耀著妖艷的光澤。

「哈哈,你以為烈如歌死了嗎?!」

汩汩的鮮血從雪的手掌流淌著。

如歌顰緊雙眉,將金創藥粉灑在他的傷口,傷口很深,藥粉剛灑上就被血沖走了。她咬住嘴唇,將滿滿一瓶藥粉灑上去。

「好疼!」雪呻吟著呼痛。

如歌瞪了他一眼,從桌上拿了雪白的布條準備給他包紮:「知道痛,為什麼用手去攔刀?」

「你若是不揮出那一刀,心中的悲苦和仇恨怎麼能化解的了呢?」

「那也不需要你用手啊!」

「若是不傷到我的手,你怎麼會心痛得把嘴唇都咬白了呢?」雪笑得一臉可愛。

如歌氣得說不出話。

雪得意地笑:「很十全十美對不對?你的恨意被那一刀和鮮血沖得淡了些,我也知道原來你是如此心疼我的呀。」

如歌用力包紮他的手。

「哎呀」、「哎呀」的呼痛聲頓時令雪的得意煙消雲散。

窗外的夜空已漸漸發白。

雞鳴遙遙傳來。

如歌沉默半晌,面色凝重:「雪,你說過你是仙人。」

「對呀。」

「那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呃……你想知道什麼?」

她盯緊他:「我爹的確是被戰楓殺的嗎?」

雪揉揉鼻子,無奈道:「是。戰楓沒有騙你。」

如歌的血液變冷。

「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殺了他,烈明鏡也活不過來了。」

「難道,就讓我爹那樣死掉嗎?!」如歌的淚水流下,「我是他的女兒,我要為爹報仇!」

雪苦笑。

「為什麼都要報仇呢?如果不是有那麼多仇恨,很多悲劇都是可以避免的。」

如歌怔住,去想他的話。戰楓,也說是為了報仇。

「戰叔叔……真的……是我爹殺的嗎?」

雪猶豫著。

她凝視他:「請你告訴我。」

雪輕輕嘆息:「是的,是烈明鏡殺的。」

如歌驚怔,半天才找回聲音:「為什麼?!」爹和戰叔叔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而且每當爹提起來戰叔叔,那種深刻的感情絕對不是偽裝得出來的。

雪的聲音有點古怪:「烈明鏡有自己的原因。」

如歌追問:「不可以讓我知道嗎?」

雪望著她,搖頭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用知道。」

如歌又是一怔:「知道的越多,痛苦也就越多。你是不是想說這個?」

雪微笑如花:「聰明的丫頭。」

「那你豈非是最痛苦的人?好像所有的秘密你全都知道。」

雪伸伸懶腰,哈欠道:「才不是,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

雪偷親她的臉頰一下:「只要能和如歌臭丫頭在一起,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啊。」

如歌怔怔看他。

雪笑盈盈,伸手去捏她的鼻子:「喂,再這樣看我,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啊。」

如歌驚呼──

「你的手!」

鮮血浸透了雪白的布條,一滴一滴滲了出來。

如歌捧住他的手,驚得有些失了方寸:「怎麼會這樣,用了這麼多藥粉,怎麼還是止不住血呢?」

雪的笑容有些虛弱:「你真是笨死了,難怪被我騙那麼多次。我是故意讓你心疼啦。」

「閉嘴!」如歌憤怒道,「告訴我,你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你不是仙人嗎?是仙人還會流血不止?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

雪笑得甜蜜蜜:「好啦好啦,我不讓血再流就是啦。」他拉起如歌的裙角,扯下一塊鮮紅的布條,換下被血漬濕透的白布,「血是紅的,就應該用紅布來包紮,這叫以紅克紅。」

如歌懷疑道:「又在騙我?」

雪拍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樣:「放心好了,我去飽飽睡上一覺,明天傷口就全好了。」

望著走進裡屋雪的背影,如歌心底一片揮之不去的不安。

為什麼,她總覺得雪用紅布包紮傷口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滲出的鮮血不再那麼刺眼呢?

漆黑的石屋裡。

玉自寒雙手握緊輪椅,胸口狂涌的熱血令他眩暈:「她──」

暗夜羅嗅著酒香,眉間硃砂殷紅多情:「她還活著。就在前一刻,她還在品花樓外的巷子里急切地尋找你,當四處尋覓不到你的蹤跡,她靠在冰冷的牆上,思念的淚水滾落她美麗的臉龐。」

詩人一般的語言,暗夜羅的聲音像七弦琴般優美。

玉自寒的身子輕輕顫抖,他忽然想用世間所有的一切換得再看她一眼的機會。

暗夜羅斜睨他。

愛情啊愛情,當那人死去時,天地間再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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