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天邊一道金色的曙光。

庭院里,如歌穿著厚厚的棉襖,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她托著下巴,怔怔打量在門檻處忙碌的雪。他將大紅的對聯貼在門邊,朝陽的光芒斜斜照耀著他的白衣。

雪忽然回頭看她,笑容明亮而耀眼:「喂,要不要幫忙?」

如歌怔怔地眨眨眼睛:「幫忙……?」

「是啊,快來幫人家貼對聯!」雪笑得一臉俏皮,對她招手道,「你來貼剩下的這一張。注意啊,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不要偏左也不要偏右啊。」

這樣啊,好像很困難的樣子。如歌慢吞吞地走過去。

「往上!」

「往下點……」

「再往下一點點……」

「右邊!」

「太靠右了!真是個笨丫頭!」

「左邊左邊,對,再左邊一點……」

「咦……好像又有點偏左了……」

如歌高舉著雙臂,將紅紅的對聯移來移去,胳膊開始酸痛起來,可是好像總是無法將對聯貼在正確的位置上。漸漸地,雪聲音里的笑意愈來愈濃,她呆了呆,扭轉身子,怔怔望向他──「你在戲耍我對不對?!」

晨光中,雪笑得打跌,雪白的衣裳盈滿笑的光芒,那光芒恍惚間逼得人睜不開眼。

如歌看得要痴掉了。

雪走近她,忽然一把將她抱進懷裡,湊近她玲瓏的右耳,呵氣笑道:「丫頭,你比以前笨了呢。」

如歌驚得睜大眼睛,掙了掙卻掙脫不開,他抱得那樣緊。

她無措道:「放開我……」

雪的腦袋窩在她的肩頭,閉著眼睛,輕喃道:「讓我抱你一會兒,只要一會兒就好。」

抱著她,他的聲音極輕極輕:「你……知道人家有多想你嗎?」

彷彿被這句話擊中了,她心中莫名一陣扯痛,終於任由他緊緊地抱著。

半晌,她低聲道:「可以說一些關於我的事情嗎?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她沮喪地瞅著他,「你是誰?我又是誰?什麼都想不起來,就好像傻瓜一樣。」

雪微微僵了下,然後,他將如歌抱得更緊些:「忘了嗎?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啊,咱們是做燒餅的,日子過得很開心……後來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咱們就來到了這裡。那段日子你過得很辛苦,於是有位仙人封住了你的記憶……不要去想過去的事了,只能咱們能在一起,不是比世間的一切都要幸福嗎?」

雪輕輕吻住她的耳垂:「就留在這裡,永遠不離開,好不好?……所有的過往統統讓它們隨風散去……」

太陽從天邊升起。

金燦燦的萬道曙光,照耀著小小庭院中擁抱的雪和如歌。

白衣如雪的他。

厚厚的紅棉襖的她。

地上一群小雞小鴨嘰嘰嘎嘎繞在他和她的腳邊。

如歌的脖頸一陣濕涼,她詫異地抬頭望去,驚住:「你──怎麼哭了?」

雪像小孩子一樣在她肩上蹭了蹭,淚痕將她的棉襖濡濕成銅錢大的斑點,淡淡蘊開。他瞅著她笑,晶瑩的雙眼依然帶著盈盈淚意:「因為,我覺得好幸福。」

她咬住嘴唇,舉起右手,用手背拭盡他眼中閃動的淚光:「為什麼要哭呢?幸福的話,不是應該笑嗎?你長得這樣好看,笑起來就像個仙人一樣。」她輕輕歪起腦袋,對他笑著,「不要再流淚了啊,看著你流淚,我的心痛得好厲害。」

「丫頭,」雪屏住呼吸,忍住忽然間欲崩潰的淚水,「答應我好不好?」

「……?」

「答應我,永遠留在這裡,咱們留在這裡再不要離開。就這樣過一輩子……會很幸福很幸福的……」雪屏息凝視她,「你答應我,好不好?」

如歌望著他。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明;她的目光像春日暖陽下的湖水,靜靜在他的面容上流淌。

過了良久,她皺眉道:「為什麼只要這樣看著你,我的心就會開始抽痛?而且有種憂傷的感覺……」

雪破涕一笑,像山澗邊的白花般柔美:「傻丫頭,那是因為你喜歡我啊。」

如歌怔住。

「你以為我離開了,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於是你很傷心,滿天下到處去找我,」雪輕柔地笑著,眼睛中有夢幻般的柔情,「你那樣喜歡我,所以才會那樣心痛和憂傷。」

如歌怔怔望住他,腦中一片空白,許多模糊的片段閃過,可是卻抓不住。

「為什麼你要離開我呢?」

雪嗔怒地擰一下她的鼻子:「笨丫頭,你明明知道的!」

如歌吃痛地捂住鼻子,苦惱道:「不知道啊,我想不起來了。」

「好生想想!」

「哦……」如歌冥思苦想,「因為……你有了另外喜歡的女孩子?」

雪怒目而視。

如歌縮縮脖子:「因為……你要掙錢養家?」

雪嘆息。

如歌想了又想,終於懷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我笨,受不了我,才離家出走的!」

雪驚奇地拍掌大笑道:「哇!你居然也知道自己笨嗎?」

如歌委屈地扁著嘴,轉過身子不理他。什麼嘛,笨一點就活該被人遺棄嗎?害她的心那麼痛!可惡的人,再不要跟他說話了!

雪吐吐舌頭,自身後抱住她,又湊近她的耳邊,嘻嘻笑道:「笨丫頭,生氣了啊。」

「是啊!我生氣了!」如歌恨恨道。

「你生氣,我覺得好開心啊。」

雪笑得一臉幸福。

如歌擰眉。可惡啊,這樣無恥的人,別人生氣他竟然開心嗎?!一抬腳,她狠狠踩在他的腳上,聽他「哎呀」的吃痛聲,不禁笑如花枝亂顫,笑聲如春風般盈滿整個院子。

她笑得那麼快樂。

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兒,臉頰紅撲撲的,嘴唇濕濕潤潤。

「我喜歡你,笨丫頭。」雪輕輕地說,聲音像輕輕的飛雪飄過來,笑得打跌的她怔了怔。她抬起頭,看到了他微笑的眼睛。

「我喜歡你。」他的表情中似有淡淡的痛苦,「所以,只對我笑好嗎?也只對我生氣,只為我傷心……其他的人你全都忘記好嗎?」

她聽不太懂:「什麼其他的人?」

雪閉一下眼睛,睜開時又是燦爛的笑容:「後天就是春節了,要貼好對聯、收拾屋子、準備年貨!不許偷懶!快乾活去!」

「哦。」

如歌乖乖地拿起掃帚準備打掃院子。

雪似笑非笑將掃帚從她手裡拿走,道:「你的對聯貼完了嗎?」

就這樣。

如歌貼完對聯,又貼福;雪卻把整個院子都打掃得乾乾淨淨。

春節要到了。

冬天應該快過去了吧。

陰暗的地底。

熊熊燃燒的火堆旁蜿蜒著一條河,彷彿無波,然而翻湧著凈是湍急的奔涌聲。

詭譎的安靜。

火光妖艷奇魅,映得暗河宮如地獄般神秘。

暗夜羅的紅衣映著火光艷艷飛揚,戰楓瞪著他,眼中布滿血絲,身子也似在微微發顫。

暗夜羅輕柔似夢地說:「就像千萬片雪花,她消失在樟樹林中,那畫面真是美極了。」

戰楓的喉嚨驟然抽緊:「什麼叫做消失?」

「傻孩子,消失就是不見了,再也不會出現了,永遠也不會再見到她,從這個世上完完全全逝去了……」

一道凌厲的刀光!

戰楓用刀鋒逼住暗夜羅的脖頸,怒吼道:「你答應了我不去傷害她!」

暗夜羅深情地撫摸著手中的黃金酒樽,彷彿根本不在意那把閃著幽藍光芒的刀,依自笑得輕柔:「她怎麼會是我殺的呢?捅進她胸口那一刀的是薰兒。」

戰楓怒聲撕裂:「若是沒有你的默許,暗夜絕能夠阻殺如歌?!沒有你的默許,薰衣會刺殺如歌?!」

暗夜羅輕輕挑眉,斜睨他:「我只答應你──『我』不去傷害她,怎麼,我沒有做到嗎?」

戰楓的手握緊刀柄,怒藍在眼底洶湧:「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暗夜羅仰首大笑,血紅衣裳飛旋出絢麗的波紋,笑意中帶著嘲諷和輕蔑。

熱烈燃燒的篝火猛然一暗!

冰藍的寒光海浪般爆閃!

令人窒息的刀氣!

戰楓的刀揮向暗夜羅的脖頸!

詭異的大笑聲在幽藍的地底迴旋,刀氣下,暗夜羅的紅衣陡然煙消雲散,象鬼魅一般,如血的紅影淡淡凝聚在火堆旁。

暗夜羅細細品著黃金酒樽中的美酒,眉間硃砂多情又冷漠:「你的內力和刀法雖是習自於我,可惜想要殺我卻差得太遠。」

戰楓渾身冰冷。

三年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父親戰飛天是烈明鏡的生死兄弟,卻因為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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