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7

幾天後的清晨,葉嬰跟謝宅其他的傭人們一起,安靜地等候在花園僻靜的角落。旭日的陽光一縷縷照耀,茵茵的草坪,清爽的綠格涼傘,白色藤製的圓桌上,一屜屜散著熱氣的精緻廣茶早點和各色燉盅。謝老太爺、越瑄和森明美,三人在共進早餐。

草坪上傳來謝老太爺精神矍鑠的笑聲。

遠遠地,可以看到謝老太爺慈愛地給森明美夾一隻蝦餃,又為越瑄夾一隻燒麥,森明美嬌嗔地又夾了很多放在謝老太爺的碟中,兩人和樂融融地邊吃邊談笑。

輪椅里,越瑄穿一件藍色襯衣,淺藍色薄質開衫,膝上蓋著墨藍格子的薄毯。在一縷縷的晨光中,他神色寧靜自若,雖然並未開口說話,但彷彿一直在寧心靜聽。

三人的畫面看起來異常協調。

晚宴後的幾天,每日的早餐都是如此。為了更加方便,森明美甚至住在了謝宅,房間就安排在越瑄的隔壁。

第一天的時候,葉嬰將越瑄推到草坪的圓桌旁,向後退了稍遠一點的距離,以便隨時照顧越瑄的身體情況,管家卻客氣地請她再遠些,不要影響到主人們進餐。於是,她與那些手捧著餐具、毛巾、清水的傭人們,站在了一起。

葉嬰靜默地站著。

今天的早餐時間格外漫長,脖頸有些酸了,她微微側頭,眼角的餘光撇到一個人影。花園盡頭的陰影處,越璨走了出來,他駐足望向這邊。

老太爺宣布越瑄與森明美的婚事,按理越璨應該倍受打擊,但幾日來,不僅森明美表現得自若如常,越璨也一幅毫無所謂的模樣。葉嬰淡淡地思忖著,直至身上有種刺痛的灼燒感,就像有人在久久凝望著她,自越璨那個方向。

站在小會客廳的落地窗前。

手中握著手機,謝華菱也看到了花園草坪中的這一幕,見瑄兒同明美坐在一起,她的神色十分複雜。

「篤——」

手機突然毫無預警地震動起來,隨即一首拉丁舞曲的來電鈴聲響起,謝華菱的右手一顫,手機險些落在地毯上。這些天,她的手機電池始終是滿格的,也隨時都拿在她的手邊,連睡覺都在她的床頭。

現在,它終於響了。。

她知道那是誰打來的,她只為一個人設了這首來電音樂——

「洛朗。」

盯著屏幕上的姓名,謝華菱沒有立刻去接,而是死死握緊手機,心中默數了十下,才接通它。

「喂?」

她的聲音里卻還是有剋制不住的一點抖動,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在那個渾身充滿致命魅力的男人面前,她像是被剝掉了所有外殼的不經世事的小女孩。

「是小菱嗎?」

清晨的陽光明亮得炫目。

恍若身處在令人眩暈的萬花筒中,謝華菱有些看不清楚窗外的景物,也有些聽不清楚手機那端傳來的,熟悉如同昨日,令她心臟狂跳的聲音。

不知何時,越璨已走到了葉嬰的身旁。見他走過來,傭人們識趣地自動向旁離開了遠遠的距離。他望著前方涼傘下的森明美和越瑄,對她說:

「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兩人很相配。」

「沒有。」

葉嬰斜睨了他一眼,聲音緩長道:

「我倒是覺得……」

她故意賣了個關子,停下不說。越璨挑眉,問:

「……更相配的是你和森小姐,」葉嬰笑容溫婉,像是安慰他說,「希望謝老先生能早日想通,成全你和森小姐這一段佳話。」

越璨神色僵住。

「你這個女人,死到臨頭猶不自知!」他的聲音暗啞得如同從喉嚨里擠出來,「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你以為你還可以在這裡呆多久,不肯自己離開,難道非要……」

「呵呵,」葉嬰低頭一笑,極輕地說,「大少,你是在擔心我嗎?我還以為,你已經對我完全忘情了呢。」

越璨的神色變了幾變,他略吸口氣,轉身大步離開!

「葉小姐,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這天下午,謝老太爺將葉嬰約在一間日式茶室。在說了些感謝她將越瑄的身體照料得如此之好,聊了些她生活學習的經歷之後,謝老太爺笑呵呵地手捋白須,慈祥地問。

「我想繼續照顧二少,」葉嬰垂目靜聲說,擺在她手邊的是一杯極品凍頂烏龍,裊裊升起茶香,「同時,我也會盡我的能力,做好公司里的事情。」

「好孩子,」謝老太爺笑容滿意,「我聽華菱說,你在設計部擔任副設計總監,工作很忙。晚上還要照顧瑄兒,真是辛苦你了。」

葉嬰輕輕搖頭,微笑說:

「不會。」

「這次回來之前,我從瑞士專門聘請了兩位特護,她們在照顧癱瘓需要復健的病人方面非常出色,」謝鶴圃笑得精神矍鑠,「以後由她們來照顧瑄兒,你就可以專心工作了。年輕人嘛,還是事業最重要,就算是女孩子也如此,照顧病人就由專業人士來做吧。」

葉嬰一時靜默。

「而且,瑄兒和明美就要結婚了,如果還請你天天貼身照顧瑄兒,怕是有人會說閑話,對他們、對你都不好。」謝鶴圃目光慈祥地說,「葉小姐,你看這樣如何呢?華菱想在公司附近買套公寓送給你,一來方便你上下班,二來也表達我們對你的感激之情。」

果然是這樣。

昨晚,謝華菱喚她出來,神情複雜地告訴她,希望她能夠儘快搬出去,作為補償,她會將公司附近繁華區的一套公寓登記到她的名下。

比起謝華菱的單刀直入,謝老太爺的說話方式要溫和妥帖許多。

「我可以不走嗎?」

緩緩抬起頭,茶氣將葉嬰的眼睫蒸騰得幽黑濡濕。

「這幾個月照顧二少,我已經熟悉二少的身體狀況以及喜好,您請來的特護肯定是好的,只是我擔心二少未必會接受。」

「瑄兒是懂事的孩子,」謝鶴圃嘆息說,「就算剛開始會不習慣,時間長了他就會接受。」

「就像接受森小姐嗎?」

眼睫上的濕氣散去,她輕聲問,眼珠黑白清澄。

「……」

謝鶴圃不語,慈笑著向壺中沖了些熱水。

「哪怕森小姐在二少重傷的時候解除了婚約,哪怕森小姐喜歡的是大少,哪怕,」她的聲音更輕,「哪怕二少親口對您說,他喜歡我。您還是堅持二少與森小姐結婚嗎?」

熱水緩緩注入壺中。

謝鶴圃神色未變,已有老年斑的右手依自很穩。

「謝老先生,您很喜歡森小姐,是嗎?」葉嬰輕聲說,「您喜歡森小姐,想讓她成為您的嫡孫媳婦。可是,您想過她的感受嗎?如果不是深深地喜歡大少,她怎麼會冒著不惜名聲受損,也要堅決解除婚約呢?讓她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她會幸福嗎?」

「她是個傻丫頭,不知道什麼才是最好的。」謝鶴圃搖頭長嘆。

「那麼,您知道嗎?」葉嬰抬起眼睫,「讓相愛的人無法廝守在一起,您覺得,這樣是最好的嗎?」

茶室中,謝鶴圃緩緩執壺,為葉嬰續滿杯中的茶水。葉嬰躬身行禮,雙手接過。

「葉小姐的言辭很鋒利啊。」

放下紫砂壺,謝鶴圃撫須一笑,說:

「我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看人未免有時不準。但瑄兒和明美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兩人對彼此的心思還是能看清楚的。」

「明美對瑄兒一往情深,瑄兒也對明美另眼相看。只是瑄兒生性淡靜,明美是小姐脾氣,才會鬧彆扭,故意同璨兒一起去氣瑄兒。呵呵,明美這丫頭鬧彆扭,瑄兒也跟著鬧彆扭,居然當著她的面說喜歡你。」

茶水很熱,葉嬰的唇片被燙得瑟縮了一下。

「孩子們年輕不懂事,走錯了路,自然要將他們拉回來。」端起茶杯,謝鶴圃緩緩飲了一口,「那晚宣布他們的婚期之後,我看到明美推著瑄兒去了花房,他們在那裡待了很久,瑄兒最後拉住了明美的手。」

葉嬰垂下眼睫。

雙手捧住略燙的紫砂杯。

「整樁事情里,最對不起的就是璨兒和你。」謝鶴圃嘆息,「葉小姐,你心裡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我只是想知道,有沒有什麼地方,是我可以代表謝家來感謝和彌補你的。」

葉嬰思考著,良久,她揚起睫毛,望向謝鶴圃。

「高級定製女裝的項目,由設計部總監森明美和副總監葉嬰共同負責,成立兩個項目小組。」三天後,集團的董事會議上,不理會森明美驚愕的目光,謝華菱掃了眼暫代越瑄坐在主席位置上的越璨,說,「公司將分別出資,讓兩個項目小組獨立運行。半年後,誰能將高級定製女裝項目做得更有成色,誰就將正式全權負責它。」

消息傳回設計部時,翠西高興得簡直要傻掉了。呆了半天,她激動得有些手足無措地問葉嬰:「那……那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葉小姐,請你分配給我任務吧,我能夠做些什麼?啊,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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