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世上從無「唯一」的伴侶

醒來之後,蘇韻錦再沒有睡意。她在浴室里沖洗了很久,彷彿想要將昨天的混亂隨水流沖走,過去的回不來,明天卻躲不過。她到公司一向很早,同事們並不驚訝,陸路今天又遲到了,蘇韻錦再偏袒她也不得不將她叫過去板起臉來警告了一通。

陸路臉上明顯有沒睡好的疲倦,眼袋看上去比蘇韻錦這個大清早就醒了的人還要深。蘇韻錦讓她為遲到做出解釋,她居然說自己睡過頭了,簡直荒謬,可是接下來怎麼問,她都一口咬定怪自己貪睡,哭喪著臉說以後不會這樣了。

蘇韻錦有時也搞不懂陸路,明明再簡單明朗不過的一個小女孩,卻時常有些難以解釋的詭異行徑。但她不愛窺人隱私,只告誡陸路下次不許再遲到,便沒再追問。

中午吃飯的時候,蘇韻錦遇見徐致衡,他欲言又止。看得出他一直試圖尋找機會單獨和她談談,但她卻巧妙迴避。沒過多久,蘇韻錦收到徐致衡發來的簡訊,讓她下班後約個地方一塊兒吃飯,她道歉,稱自己已約了朋友。

下班後,蘇韻錦大老遠地跑去找莫郁華吃飯,正好莫郁華今天輪休,就在家裡隨便做了幾個菜,兩人正邊吃邊聊,又有客來訪,竟然是周子翼。

周子翼想必也沒料到蘇韻錦會在這兒,臉上有些不自在,不過他掩飾得極好。自來熟地不等主人招呼就坐到了餐桌旁,笑著說:「來蹭飯的人看來不止我一個。」

莫郁華沒說什麼,蘇韻錦卻沒給周子翼太好的臉色。作為朋友,她無權干涉郁華的私生活,卻不齒於周子翼的行徑。

早在四年前,蘇韻錦就知道周子翼和莫郁華之間保持著聯繫。那次同學聚會之後的第二天,他回上海處理公司的事,深夜裡喝高了,開著車在公路上蛇行,結果撞到隔離墩上,不但心愛的保時捷撞成了一坨廢銅爛鐵,自己也基本上成了個破敗的玩兒偶。送到醫院特護病房後,他那有錢的老爸老媽給他找了最好的醫生和特護,給他用最貴的葯和治療,但卻只來看了他兩次。他的未婚妻陳潔潔倒是常從國外給他打越洋電話,但是這並不能讓他的狀況改變分毫。

舊時的同學也都去醫院看了他,唯獨莫郁華沒有去。她在他住院的第三天,丟下手邊實習的工作,跟導師交代了一聲,也不管是否能得到同意,就隻身飛往上海,在周子翼病床前衣不解帶地伺候。周子翼當時覺得不好意思,可不能否認,在那種情況下,他需要她。

時莫郁華為不能陪在同樣住院的蘇韻錦身邊而心存歉疚,打電話向蘇韻錦道歉,但蘇韻錦只是替莫郁華不值。周子翼是什麼人,連她都忘不了高三那年,他拒絕莫郁華的表情是多麼讓人難堪,就算舊事不提,當他事業愛情雙豐收,風光得意的時候永遠不會想到莫郁華,今朝有難,憑什麼坦然接受一個他永遠不會選擇的女人的好意。

莫郁華伺候了周子翼兩個月,直到他可以下地行走。她的專業知識和任勞任怨對於那時的他而言不啻是天降救星,他如此依賴她,半夜醒來病床邊不見了她,都要心急如焚;不是她端來的飯菜,都沒有吃的慾望。

可他的傷終究是會好的,他出院的那一天,來接他的父母、朋友、下屬將病房擠得水泄不通,他都不知道莫郁華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當晚,他給莫郁華打電話,他說:「郁華,我感激你,永遠都不會忘記,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風裡來火里去我都會為你做的。」

莫郁華何等聰明,但她知道周子翼更是個精明人,什麼都有個價碼。從上海回來後,蘇韻錦也看到了周子翼送給她的那個手鐲,這是他給她的「心意」,更像是感激她衣不解帶地在病床前照料他的「謝禮」。莫郁華不喜歡戴首飾,但她收下了那個手鐲,她說這樣做,周子翼就不再認為他欠了她的,在他商人式的思維里,他們兩清了。莫郁華也不需要他的歉疚,她願意讓他釋然,更讓自己釋然。

周子翼病癒的半年後,老同學們都收到了他的結婚喜帖。美麗的未婚新娘終於遊學歸來,有情人終成眷屬。只不過今年年初開始,他和陳潔潔又鬧僵了,苦悶之下,冷靜又理性,而從不會拒絕他的莫郁華再度成為他的避風港。

因為周子翼在,蘇韻錦也沒有久留。莫郁華送她下樓,分別前,蘇韻錦對她說:「你們……唉,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聽說他也離婚了?」

莫郁華答道:「他結婚跟我沒關係,離婚又與我何干?」

話說出口當然輕鬆,蘇韻錦很想說,真沒有關係的話,你又何苦一再推遲出國的時間。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無論結婚還是離婚都只是個過客的男人,又是為了誰?女人有時候真傻。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多心,從莫郁華家出來後不久,蘇韻錦就感覺一輛黑色的卡宴一直尾隨在她車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程錚的關係,她現在對同樣的車異常敏感,偏偏那天失魂落魄的,也沒留心他的車牌號碼。她試著加快車速,卻始終擺脫不了那輛車。好不容易將車開回了她所在的小區——她住得相對偏遠——過了門衛值班崗,從後視鏡里已經看不見那輛車的蹤影,她的不安才逐漸消散,不由地懷疑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他跟著她幹什麼,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從停車的位置走向電梯口的一段路雖然不遠,燈光也明亮,可畢竟是個單身女人,入夜後,一個人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迴響,難免有些心跳加速,蘇韻錦暗自加快了步伐。

就在快到電梯口的時候,一個黑影從一側暗處閃了出來,一把攔住她,原本心慌意亂的她嚇得驚叫一聲。

「韻錦,你怎麼了?」聽到熟悉的聲音,她這才回過神來,長吁了口氣,「徐總,你在這兒幹嗎?你嚇到我了。」

徐致衡站在停車場的電梯口前,說道:「我等了你很久,你手機是不是沒電了?」蘇韻錦不願多說,順著他的話點點頭。

「我知道她去找你了。對不起,她跟我吵了一架,非要到你那裡去鬧,攔都攔不住,她有沒有傷害你?」徐致衡滿臉愧疚。

蘇韻錦淡淡地說道:「她傷害不了我。相反,我覺得她才是受到傷害的那個人。」

徐致衡輪廓分明的面容上有受到困擾的痕迹,他說:「韻錦,別用這種神情對我。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有數,我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是給我些時間。」說到這裡,蘇韻錦也不願意再兜圈子。「我不需要什麼交代,徐總,真的很感謝你的厚愛,但是我們的關係不可能再進一步,你完全沒必要放棄你的婚姻,就算你離婚,也和我沒有關係。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太太還是很愛你的。」

「可是你有沒有問過我愛誰?」很難想像一向冷靜而決斷的徐致衡露出這樣矛盾的神情。「韻錦,如果我只想玩兒玩兒而已,到哪裡找不到女人?你有男朋友的時候,我不好介入,可現在你早就分手了,而我前妻也同意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我和她婚姻失敗是我自己的問題,但是至少你要明白,我是想要認真地對待我們的關係。」

「我們只是同事關係,你是我的領導!」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領導?」他彷彿恢複了商場上手腕強硬的本色。

「我只能說很遺憾,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遞交辭呈。」

徐致衡定定地看她良久,然後撫額苦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為難你。沒錯,這點風度我還有,不過我還是很失望,我以為你至少被我打動過。」蘇韻錦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我確實動心過。」

「那……」徐致衡有些驚訝於她的坦誠。

「徐總,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和你太太曾經是非常相愛的。」

「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太年輕,以為相愛就夠了,生活在一起之後才發現兩人性格差異太大,她太過要強,我也不可能放棄我的事業,吵來吵去,感情早就淡了。」生活總是如此相似。蘇韻錦問:「你就確信我們性格合適?或許我比她更要強,更不能包容你。」

「這沒問題,我可以包容你。」

「那你也同樣可以包容她。」

蘇韻錦忍不住去想,假如當初的她和程錚之間多一點包容,是否會是另一番結局?徐致衡深吸口氣,彷彿感覺到了她的堅決,「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他猶抱最後一線希望。蘇韻錦搖頭,目光柔和卻堅定。

「我今晚上喝多了,如果有失態之處,我道歉。」他是極有分寸之人,話已然說開了,也無謂再死纏爛打。

「不是的,徐總……致衡,我很感激你這些年的幫助,真的,如果沒有你,我也許不會有今天。」蘇韻錦衷心地說。

拋卻兩人之間的曖昧,她入職六年,這個男人對她既有知遇之恩,私底下說是朋友也不為過。相識以來,她從他那裡得到的遠比付出更多,他無需道歉,倒是她說多少感謝都不為過。

徐致衡嘆了口氣,向她張開手,「我明白了。明天回到公司,我們仍是同事。就當對過去幾年的感情作一次告別吧……最起碼我曾經是動過感情的。」

蘇韻錦投進他的懷抱,緊緊擁住這個給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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