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四年,冷暖自知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從左岸出來開始,她就感覺到一輛陌生牌號的銀灰色VOLVO一直尾隨她車後,直到她從陸路家的路口拐出來,那輛車仍然不遠不近地跟著她,韻錦試著加快車速,卻始終擺脫不了。好不容易將車開回了她所在的小區,過了門衛值班崗,從後視鏡里已經找不見那輛車的蹤影,她的不安才逐漸消散,不由懷疑是自己太疑神疑鬼。

從停車場走向電梯口的一段路雖然不遠,燈光也明亮,可是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迴響,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暗自加快了步伐。

就在快到電梯口的時候,一個黑影從一側暗處閃了出了,一把攔住她,原本心慌意亂的她嚇得驚叫一聲。

「韻錦,你怎麼了?」聽到熟悉的聲音,她這才回過神來,長吁了口氣,「致衡,你在這幹嘛?你嚇了我一跳。」

徐致衡站在停車場的電梯口前,說道:「我等了你很久,你手機是不是沒電了?她去找你了?」

「沒錯。」韻錦將手袋打開,看了看手機。

「對不起,韻錦,她跟我吵了一架,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裡得來你們部門的電話,打過去後有人說你們去了左岸,還給了你部門的人的電話號碼。她有沒有傷害你?」徐致衡愛惜地撥了撥她的頭髮。

韻錦淡淡地拿下他的手:「她傷害不了我。致衡,是我們傷害了她。」

徐致衡輪廓分明的面容上有困擾的痕迹,他說:「韻錦,別用這種神情對我。你記得我說過,只要你開口,我會離開她。」

「不需要這樣。我很感激你陪我走過這一段,你給我的慰籍和快樂,我都記得。可是現在你太太過來了,她還是很愛你的,你沒有必要為我放棄你的婚姻。」

「可是你有沒有問過我愛誰?」很難想像一向冷靜決斷的徐致衡露出這樣矛盾的神情。

「不是說好了嗎,我們好聚好散。」韻錦柔聲說。

「如果我說不呢?」他彷彿恢複了商場上手腕強硬的本色。

「我只能說很遺憾,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交辭呈。」

徐致衡定定看她良久,然後撫額苦笑投降:「你贏了,果然是我喜歡的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蘇韻錦。放心,這點風度我還有,不過我還是很失望,你到底不愛我。」

韻錦臉色忽然一變。

「……你終究還是不愛我,所以才能這樣平靜……我們分手吧,韻錦……」

三年多了,她努力不去想的那段往事彷彿再次重現,那個聲音纏繞著她,苦苦不肯放過。

「……你終究還是不愛我……」

――你憑什麼說我不愛你,憑什麼?韻錦彷彿又再聽到自己心裡流淚的聲音。

「韻錦?」

她像被他的聲音忽然拉回到現實中來,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他是徐致衡,不是那個人。沒有誰可以再讓她那樣心碎。

「對不起,我今晚上喝多了一點。回去吧,她在家裡等你。」

「你確定你的選擇?」徐致衡猶抱最後一線希望。

韻錦的微笑柔和而堅定。

他嘆了口氣,向她張開手:「那下次再見面,我們就是純粹的同事關係,就當成一次告別吧。」

韻錦投進他的懷抱,緊緊擁住這個給過她無數幫助和溫暖的男人,不是沒有心酸。

「致衡,相信我,其實你也並不愛我,放棄了家裡的那個人,你會後悔的。我們仍會是工作上的最好的伴侶。」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有些錯誤,她犯一次已經足夠。

浴室里水霧氤氳,韻錦濕淋淋地走到鏡子前,用手抹去霧氣,她很久沒有這樣看過赤裸的自己,沒有任何遮掩和防備的蘇韻錦,原來還是個脆弱的女人。她的手沿著脖子一路往下,停留在平坦的小腹。

陸路最後下車前看她的眼神她記得很清楚,她不奇怪陸路這樣的愛情完美主義者會對她那麼失望。事實上,就連多年的朋友莫郁華,也曾經對她的選擇持不贊同的態度。內心驕傲的蘇韻錦,把尊嚴看得比什麼還重要的蘇韻錦,竟然成為了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諷刺的事情了。

但是如果時光倒流,她還會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也許她還是會那樣。

離開程錚的最初一段時間,她試過不眠不休地把手機攥在手心,不管兩個人在一起怎麼痛苦,她潛意識裡都有一個莫名的堅持,他會來找她,一定會的,就像從前無數次的爭吵過後,他總會把她找回來,到時她會親口告訴他那一句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可是他沒有。

當她鬆開手將他送給她的手機沉入珠江的那一刻起,她終於清醒,她和程錚真的分開了,他對她死了心,不會再跟她有任何聯繫。她不是沒有想過,兩個人再繼續在一起遲早會窒息,可他真正放手,如將她的血肉之軀生生斬開,那種痛何止是撕心裂肺可以形容。

他說她不愛他,他竟然說她不愛他!

接下來就是那不堪回首的噩夢一樣的三個多月,她絕望地躺在病床上,連最不堪的念頭也有過。

半夜醒過來,喉嚨火燎一般的干痛,她按亮呼叫燈,值夜的護士開了小差,她只得自己掙扎著去拿床頭的一杯水,第一次夠不著,第二次咬牙把身子探出一些,第三次的時候刀口迸裂,她終於夠著了哪杯水,如甘霖般從喉嚨灌進去,就連傷口的疼痛也暫時感覺不到。

那時候,郁華去了上海,做一件她一輩子最大的傻事。居安追隨章粵去了法國。她沒有想到後果那麼嚴重,起初連媽媽也沒敢告訴。一個人舉目無親地在醫院裡,同事那邊卻帶來了公司即將人事大調整的消息。她預感到自己什麼將失去,索性什麼都不害怕了。

這時徐總獨自來看她,她受寵若驚,雖然他是當初慧眼將她招聘進公司的人,但作為公司高層領導,親自來看她這樣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職員,的確是意外而又意外的事。

他給她打點好醫院的事情,在公司人事大動蕩的關口為她保留了一席之地,下班後偶爾來看看她。

韻錦不是傻瓜,這個世界誰會無條件地給予另一個人支持?從他的眼神里她漸漸看懂了一些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異樣地緘默。

後來媽媽還是知道了她的病,立刻從老家趕了過來,不見了程錚,卻遇到了徐致衡,媽媽十分意外,但也沒說什麼。當然,韻錦並沒有告訴她,徐致衡在台灣結過婚,後來被總部調到大陸任職,妻子不願意跟過來,兩人便漸成了分居狀態。

出院後,想起過去,恍如隔世,她知道有些東西她是永遠失去了。坦白地說,徐致衡沒有逼過她,一切是她自己的決定。在生和死的邊緣走了一輪,才發現原本她的那些堅持和可憐的自尊是多麼可笑,人到了絕境,一無所有的時候,自尊不值一錢。她沒有權力清高,因為她還得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她已經失去了愛,不能再失去繼續尋找幸福的能力。徐致衡是恰恰出現在這個時候的一個人,他在深淵邊緣拉了一把,是她溺斃前的一根稻草,她沒有別的什麼可以還給他的了。

於是就這麼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第三者。拋開別的不談,其實她和徐致衡之間談不上交易。他成熟、英俊、事業有成、知情識趣,最重要的是有著成熟男人的寬容和豁達,如果更早一點遇到,她會愛上他。他在她眼裡不是一個功成名就的已婚男子,而是一個身在異鄉的寂寞的人。她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女人,接近四年的時間,冷暖自知,所以更多的時候他們相互慰籍,相互取暖,彼此需要。

除了在醫院時,韻錦沒有接受徐致衡任何形式上的贈予,她需要錢,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在公事上,她沒有因為和徐致衡的曖昧關係而覺得有所倚持,不想要要名不正言不順的成績,所以必須更加努力,毫不懈怠。

徐致衡也是個有原則的人,很少將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中去,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她幾年來事業的順利,其中都有他的功勞。

有些事情是很現實的,如果沒有他,她不可能在醫院躺了三個月後,面臨公司的人事大洗牌,還能保住她的位置;不可能在病癒後重新得到那個她住院前曾經拒絕了的培訓機會;她的企劃方案做得再好,作為一個沒有資歷的年輕人,如果沒有上司的肯定很難付諸實施;人事考核和升遷的關鍵時候,面臨同等條件的競爭者,他沒有理由選擇另一個人,而不是她。這些她都很清楚,能做的,只有咬了牙做得更好,向所有的人證明她配得到現在的一切。她還是成功的,這些年來,公司里關於她和徐致衡的流言不是沒有,但是明裡暗裡,沒有一個人敢說,她蘇韻錦坐在今天這個位置上名不副實。

早在他太太找到她之前,韻錦已經預感到她和徐致衡的關係快要走到了盡頭,他不說,但她知道他開始矛盾了。他和太太畢竟是愛過的,大學時的校友,相戀多年走進婚姻的殿堂,婚後也感情甚篤,只不過是距離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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