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錦走出圖書館,徑直朝校外去,路上迎面遇到同班同學,招呼也顧不上打,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程錚,把事情問個清楚。
她猜想這個時候程錚應該還沒離開,他住在市區黃金地段的一套小戶型公寓里,他說是親戚閑置的,前兩天還帶著韻錦和沈居安上去坐了坐,所以韻錦記得怎麼走。
到達程錚住所的門口,韻錦幾乎是用拳頭砸似地敲門。門開得很快,程錚帶著驚喜的臉出現在門口,還沒開口,就被韻錦走上前去狠狠搧了一耳光。
她真的在手上用足了力氣,那耳朵既准且狠。程錚驚怒地捂著半邊臉,大聲說道:「你這女人吃錯了什麼葯?」
不知道為什麼,韻錦一直強忍的淚水在見到他之後決堤而出,她像完全看不見程錚的怒氣,一改往日的沉靜溫和,揪住他的衣服就朝他拳打腳踢,一邊哭道:「程錚,你這混蛋,你跟他說了什麼?」
程錚邊護著頭臉邊往屋內退,嘴裡說道:「別打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啊,哎喲……」韻錦的指甲划過他的下巴,帶出一道血痕,他不由得吃痛,乾脆兩隻手將她抓住,讓她的手無法動彈。
「家裡有錢就了不起嗎?」韻錦的手掙脫不了,更是有氣無處宣洩,屈膝就朝他撞去。程錚「噢」了一聲,痛得彎了彎腰,火大地用力把她甩到最靠近門一張沙發上,手腳並用地死死壓住她,猶自吸了口涼氣道:「靠!你也太狠了,想讓我斷子絕孫呀。」
韻錦這下是全身受他所制,想破口大罵又苦於找不到足夠惡毒的詞語,只得哭地說了一句:「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想欺負我到什麼時候?」
然後便一徑失聲痛哭,好像想要把失去沈居安的難過、高中時被程錚捉弄的不甘和長久以來的掙扎、壓抑通通化作眼淚發泄出來。
程錚無奈地看著她在他身下像個孩子一樣大哭,又眼尖地發現鄰居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向沒有關的大門探進了一個頭,見到這讓人浮想聯翩的一幕立刻又飛也似地消失了,程錚不由苦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錚覺得自己胸前的T恤都被她的眼淚打濕透了。韻錦像是在一場痛哭中耗盡了力氣,神情恍惚地抽氣,也忘了掙扎。她沒想到與沈居安這一段貼心的關係剛剛開了個頭,便這樣莫名其妙地夭折了,心裡空空的,不知如何是好,滿是茫然。
程錚在浴室里沖洗了一輪,神清氣爽地重新走出來的時候,發現韻錦猶在低頭機械地用紙巾擦拭褲子上的痕迹,臉色難看到極點。
「別擦了,你已經擦了十幾分鐘,褲子都要擦破了。」他心情大好地坐到她身邊。
韻錦不理他,把身子挪開了一點,仍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實在太讓她噁心了,噁心到她開始有點厭棄自己。
「我也不是故意的。」他見她不理會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摸著自己的臉頰,嘀咕道,「你打得我好疼。」
「我恨不能打死你。」韻錦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打我你就一點不心疼?」程錚抓起韻錦的手就要往自己臉上貼,「你摸摸,真腫了,不騙你!」
韻錦面似寒霜,沒有一點與他笑鬧的意思。說實在的,看見她這個樣子,程錚心裡還真有點怵,生怕自己抓著的那隻手再次一個大嘴巴子抽過來,這女人狠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臉上再挨一下可不是那麼好受的。
於是,他只得訕訕地問:「唉,你真的跟沈居安玩完了?我就知道會這樣,其實跟我沒關係……唉,你啞了,說句話行不行,我最不喜歡你遇到什麼事情都一聲不吭的樣子。」
韻錦把擦過的紙巾一扔,站了起來:「我不要你喜歡。」
「那你要誰喜歡,沈居安?只怕他沒你希望的那麼情深不渝。」程錚也跟著站了起來。
韻錦冷笑道:「沒了沈居安,也不會是你。」
這話讓程錚大受刺激:「我還就不明白了,我哪裡配不上你?」
「你這脾氣一天不改,就……」韻錦說到一半又改了口,搖頭道,「算了,你也不用改,總之一句話,你是你我是我,你以後可別來找我了。」她說著就朝門口走去。
「我脾氣怎麼了?至少我不像你一樣口是心非。」程錚站在原地還了一句。
韻錦嘆了口氣:「你回去吧。」不待他回答,便走出了門口。
「滾吧滾吧!你以為你真了不起啊?」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程錚是傍晚的飛機,韻錦沒有去送他。
當晚,韻錦宿舍已經熄了燈,才接到程錚的電話,電話那頭是喧鬧的背景聲,他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如果我說我可以改,你會不會承認,其實你心裡是喜歡我的,一點點也好,會不會?」
韻錦在黑暗中握緊話筒,不理會他不依不饒的追問。
會不會?會不會……
韻錦和沈居安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戀情很讓周圍熟悉的人驚訝了一陣,但畢業生的感情總是朝不保夕,看多了,當事人又不予置評,也就不以為怪了。
韻錦心裡有一陣空落落的,也說不出算不算傷心。那次的事後在系辦第一次看見沈居安時,她心中更多的是尷尬。倒是沈居安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他問:「韻錦,幾天不見,你還好嗎?」
韻錦低頭含糊其辭。
「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他笑著看著她。
在他心無芥蒂的笑容里,韻錦竟為自己的小家子氣感到羞愧,趕忙回報一笑。
韻錦的大二生涯隨著沈居安的畢業離校也成為了過去。暑假她本打算和莫郁華一樣留在學校多找幾分兼職,誰料媽媽一通電話把她催回了家。她原想在電話里問清楚是什麼事,媽媽卻避而不答,只叫她回去再說。
於是韻錦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家中,她擔心媽媽出了什麼事,放下行李就拉著媽媽要問個究竟。可媽媽一反常態地支吾了一會,久違的紅暈出現在她比原本稍顯豐盈的臉上。
半天韻錦才搞明白,原來媽媽在先前提到的服裝廠做臨時工,老闆聽說她原本在單位里是做會計的,就把她調去管管帳。一來二往之後,竟跟老闆擦出了火花。那服裝廠的老闆比媽媽小一歲,離了婚,也帶著一個女孩,最近他向媽媽提出了結婚的想法,這也是媽媽把韻錦急著叫回來的原因。
看著媽媽期盼又緊張的樣子,韻錦想,自己有什麼權利反對媽媽去尋找自己幸福呢?媽媽已經四十多了,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很多。所以她抱住了手足無措的媽媽,只說了一句:「我相信爸爸也會跟我一樣希望媽媽幸福。」然後她看到了媽媽眼裡的淚光,不過這一次是因為喜悅。
韻錦真心為媽媽高興,只是到了晚上,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深切的孤獨感就慢慢地爬了出來。媽媽終於有了自己的歸屬,她會有屬於她和另一個男人新的家,只剩了自己孤零零的一個,那麼冷清,原本還以為可以跟沈居安平平淡淡地相互依靠走下去,只可惜,那麼好的男孩她卻沒有福分。
後來在媽媽的安排下,她也見過那個男人幾次,跟爸爸的文弱儒雅不同,他長得很憨厚普通,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態一些,好像沒有念過多少書,但看得出對媽媽很是呵護。這就夠了。韻錦配合地喊他叔叔,他搓著手,開心得只會笑。
既然惟一假想的阻力都不存在了,婚事就順利地籌備著。本來媽媽只打算悄悄登記了事,但對方堅持要給她一個儀式,哪怕簡簡單單也好,對於這一點,韻錦也表示贊同,於是便陪著媽媽為喜事忙碌著。
婚禮的前兩天,韻錦跟媽媽提著採購回來的大袋小袋剛返回到她們住的學校宿舍樓下,就聽見一樓的李師母迎出來,笑成一朵花似地說道:「韻錦,你看是誰來了。」
正納悶,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從李師母家走了出來。
韻錦暗暗叫苦:「你來我家幹嘛?」
「找你呀。」他答得順理成章。
「韻錦你也是的,男朋友過來也不在家候著,人家阿錚都等了你半天了。」
「沒事的,李師母,我等她是應該的,再說我不等韻錦,怎麼能喝道您家那麼好的茶?」
李師母笑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韻錦啼笑皆非地看著這一出,這傢伙也夠會裝的,哄得樓棟里以刻薄著名的李師母像拾到寶一般開心,還一口一個「阿錚」,她聽著都暗地裡抖了一抖。
「韻錦,他是……」媽媽遲疑了一會,打量著程錚問。
「阿姨好,我是韻錦的……高中同學。」程錚忙上前打招呼,那話里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暗示完全可以起到誤導的作用。
李師母答腔道:「這孩子就是面子薄,還不好意思了。我說蘇師母呀,你們家韻錦真是修來的好福氣,阿錚模樣好脾氣好不說,還是Q大的高材生呀。」
媽媽看向程錚的眼神里有驚喜的意味,程錚劍眉星目的樣子和舉手投足見的好教養已經給了她好的第一印象,再加上李師母這麼一說,沒有哪個母親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