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菩薩也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於是這一次的出遊,成了韻錦感覺最怪異的經歷,與兩個出色的男孩子結伴而行,她卻如坐針氈,非但不知道沈居安是怎麼想的,就連她自認為一目了然的程錚,她也看不明白了。韻錦心裡有事,又怕多說多錯,始終悶悶的。

好在沈居安應付得體,一路上他態度友善地適時將當地的風土人情向程錚娓娓道來,不卑不亢,從容自如。程錚也扮演好了一個聽眾的角色,似乎對沈居安所說的頗有興趣。

六榕寺就坐落在六榕路上,雖說是長假第一天,但寺內香火併不算特別茂盛,進入寺門後,古剎林木森森,寶相莊嚴,讓人的心不由得也沉靜了下來。

三人邊走邊看,寺內香火最盛的當然還是觀音像前,不管時代怎麼更替,世人得不到滿足的慾望總是那麼多,自己無能為力,只得求助於虛無的神佛。

沈居安如鄉隨俗地跟其餘香客一樣買了香燭,分別遞給韻錦和程錚。程錚沒有接,他搖頭道:「我不信這個。」

沈居安笑笑道:「誰都有實現不了的願望,如果相信能讓你比較快樂,為什麼不信?既然來了,就點一柱香吧,傳說這裡的觀音菩薩很靈驗,說不得真的可以實現你的願望。」

程錚沉默少許,沒有再堅持,接過香點燃,跟另兩人一樣鄭重在神像前叩首,再在功德簿上分別寫下本人姓名和所求之事,然後在功德箱里投下香火錢。

韻錦見他眉頭也沒皺一下,就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張百元紙鈔,投進箱里,不由說道:「只要略表心意就好了。」

程錚答道:「我的心意不止值這一點。」

三人點過香後,沈居安見韻錦被香爐旁的高溫蒸得額上有一層薄汗,便出提出到寺門口買水。韻錦想跟他一塊去,又怕把程錚獨自丟在一邊不太好。

沈居安離開後,就只剩下程錚和她兩個人站在原處,韻錦沒來由感到幾分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跟他客套總覺得奇怪,可交淡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於是便裝作專心看周圍的環境,自己隨意地四處走走。不想往前拐了個彎,便到了六祖殿前,這裡又是別有一番洞天。

韻錦見殿內的六祖像衣袂翩然,神態明慧,栩栩如生,不禁心裡想起了那個著名的六祖悟道的典故,正出神間,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停在了她身後,不需要回頭,韻錦也可以感覺到是誰。

「你在這幹嘛?」他問。

「我在看六祖的神像,可能也只有六祖那樣的天生慧根,才能有這樣超然於一切之外的神情。」韻錦看著六祖像。

「可是不是每個人都是六祖。」程錚慢慢走到她身邊。

韻錦心中湧起一種無力感:「程錚,你回去吧。」

「為什麼要回去?我還要好好看明白,我原本以為你只是還不會去愛人,原來你只是不會去愛我。你可以為子翼有了女朋友那麼失望,可以那麼快地在學校里找了個如意的男朋友,為什麼就吝嗇給我一個交代?」他的臉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你要什麼交代?」韻錦猛然轉身,卻撞到他的懷裡。隔著薄薄的T恤,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還有他特有的氣息,這氣息這樣熟悉,就彷彿回到了那個夏天,她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到他。

程錚雙手抱住她,不管不顧地說道:「你不喜歡我就算了,憑什麼親了我之後又把我丟開,這樣算什麼?」

「放開,菩薩都在看著呢。」韻錦一把拍下他環著她的手。

「可是菩薩也看不見我有多難過。」程錚頹然地垂下手,委屈便浮了上來,「韻錦,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你至少告訴我,我是哪裡不夠好。」

這是韻錦第一次看到向來驕傲強硬的程錚在她面前如此軟弱,也不由得黯然,她總以為他是小孩子心性,當時鬧過一陣就忘了,誰知隔了那麼久,他還是尋了來。

「不是你哪裡不夠好,恰恰是你太好了,我們不合適。」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鬼道理,那沈居安就合適?」他不忿道。

「這不關你事。」

程錚被刺痛了,口氣也變回以往的蠻橫:「我不管,反正你不能這樣對我。那天晚上你說什麼『這是我還你的』,告訴你,你還不完!」

韻錦沉默地看著他,這才是她熟悉的程錚,她最討厭他的盛氣凌人,不講道理,以為自己得到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她還以為他跟以前不一樣了,其實還是一點都沒變。

她越過他,一聲不吭地走出六祖殿,正好看到沈居安拎著幾瓶礦泉水,朝這邊走來,看到了沈居安澄凈的笑容,韻錦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岸,一顆紛亂的心才安定了下來。

接下來幾天,程錚都提出要韻錦帶他四處逛,他以老同學的身份提出這樣的要求,韻錦也不便拒絕。但從六榕寺回來之後,她就盡量避免單獨跟他在一起,每逢出遊必定拉上沈居安,並且她對程錚的態度始終不咸不淡,無論他明裡暗裡說什麼,她都無動於衷。

沈居安像對程錚和韻錦之間涌動的怪異氛圍沒有絲毫察覺,每次韻錦約他一同出遊,他都欣然前往,也多虧有了他的睿智和好涵養,才讓這莫名其妙的三人行沒有顯得那麼尷尬。

這樣幾天下來,程錚的心彷彿也慢慢地灰了。第五日時,他向韻錦和沈居安提出次日要返回北京,韻錦心裡暗鬆口氣。於是出於禮貌,當日晚上與沈居安一起在學校附近的小餐館為他踐行。

一頓飯從頭到尾程錚都顯得異常沉默,與沈居安悶悶地喝了幾杯啤酒,都沒能讓他的情緒改善。看著他這個樣子,韻錦心中實有幾分不忍,也不好說什麼,只祝他明日一路平安。她既然不打算給他回應,就不應該給他任何期待,這樣才是對兩人都好的方式。他這個人,不過是沒嘗過得不到的滋味,過了這一陣,等他想通了,韻錦對他而言,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一頓飯在三人的沉默中吃了許久,眼見差不多到了尾聲,程錚舉起了啤酒杯,難得客氣地對兩人說:「多謝你們這幾天抽空陪我,如果打擾了的話,我用這杯酒賠罪,別的也不說了,希望你們陪我幹了這杯。」

沈居安舉杯道:「哪裡的話,你是韻錦的老同學,我們盡地主之宜是應該的。」他看了看韻錦,只見她對這滿杯的啤酒面露難色。

「我酒量不好,能不能就隨意了?」韻錦舉杯苦笑道。

程錚直直看向她:「這是我第一次敬你的一杯酒,就連這個要求你也要拒絕嗎?」

他這麼一說,韻錦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這時,沈居安喝盡自己杯里的酒,從韻錦手中接過她那一杯,淡淡地對程錚說:「不介意的話,這杯我代韻錦幹完。」

程錚嘴角微微揚起,語氣卻生硬:「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只怕你代替不了的。」

開始一直持續的表面的和諧被程錚這時的不依不饒打破了,韻錦沒說什麼,一把搶回沈居安手中的酒杯,仰頭就喝。

她平時幾乎滴酒不沾,滿滿一杯啤酒喝到一半已有作嘔之勢,連沈居安都替她捏把汗,她卻硬是強忍著喝盡,最後嗆了一下,便咳嗽個不停,一張臉憋得通紅,眼裡也被嗆出了淚花,沈居安忙遞過紙巾。她把空了的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邊咳邊對程錚說:「這樣你滿意了嗎?」

程錚冷眼看著這一幕,待她喝完之後,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地笑著對沈居安說道:「你看,她就是這樣犟,一點也激不得。」

沈居安拍著韻錦的背,見她緩過來了,才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倒是挺喜歡她這樣的性子。」

程錚接過他的話:「可有的時候她軟硬不吃的樣子,真讓人恨得牙痒痒的。」

「也不會呀,韻錦的性格是外柔內剛,只要你給予她足夠的尊重,其實都是很好相處的。」

韻錦見這兩個人你來我往地,當她不存在似地對她評頭論足,心裡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插話。

「你跟她認識沒有多久吧?倒像是挺了解她的樣子。」

「有時候,了解一個人需要的不僅僅是時間。」

程錚又笑了笑,說道:「既然你那麼了解她,能不能代替她回答一個困惑了我很久的問題。」

他說到這裡,韻錦已有幾分猜到他下面的話,程錚不理她投來的警告眼神,繼續說道:「我一直沒想通,曾經有一次她在大街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吻了我,然後又把我丟在原地,從此之後再也不聯繫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程錚,你……」韻錦氣得一口氣沒緩過來,又咳了起來。

沈居安望著程錚沉默了一會,沒有發作也沒有問下去,只是抓過韻錦擱在餐桌上的手,說道:「如果韻錦不願意回答你這個問題,我想一定是因為你說的那件事只是一場誤會。一個吻可以有很多種含義,就像她吻我的時候,我從來不需要問為什麼。」

程錚的笑意僵在嘴邊,五月溫暖濕潤的夜晚,他感到慢慢滲進骨子裡的涼。他想,也許他真的輸了,就算一直不肯承認,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對手雲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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