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玉碎瓦存

這個暑假,因為家裡添了許多需要處理的麻煩,司徒久安沒有像往年一樣讓姚起雲到公司去實習。他常說,同樣是在這個家裡長大的孩子,起雲與司徒玦之間卻有雲泥之別。姚起雲太過懂事,太過為身邊的人著想,有一種完全超越年齡的早熟,做家長的反而希望他能多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時間。像是為了不讓長輩的願望落空一般,那段時間,姚起雲待在家的時間少了許多,他過去是那種出門必有明確目的的人,最近卻有好幾次回家都錯過了飯點。家人問起時,他只是說出去轉轉,已經在外面吃過了。

或許是出於女性家長特有的敏感,終於有一天,薛少萍貌似不經意地在飯桌上問起,「起雲,你是不是在外面交了女朋友?真有的話可別瞞著我和你叔叔。」

「是嗎?這倒沒聽你提過。」司徒久安也有些驚訝,見姚起雲笑笑沒有說話,便對妻子說道,「我看就是你們女人愛瞎猜。」

薛少萍含笑,「我不過是問問。」

「何必問,他早就有女朋友的,你們還真以為他是純情乖寶寶。」司徒玦不期然地冒出一句話,讓在座的人都愣了愣。

司徒玦的「醜事」已經過去一陣,雖然司徒久安依舊沒給她什麼好臉,但總算不再是見一次教訓一次的深惡痛絕,其他人也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但這種迴避不代表遺忘。醜聞的另外一個女主角曲小婉已經死了,一死了干愁,伴隨她的所有指責和夷都已隨著她的下葬歸於塵土。司徒玦卻活著,活得好好的,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不辯解,不懺悔,更不覺得有必要在任何人面前羞愧低頭,絲毫沒有一個犯錯者的自覺。她壓根兒沒想過要了斷自己,當然,也沒有人逼她那樣做,但這樣的活著到底是有了幾分「苟全」的味道。

然而,正是這樣一種滿不在乎、不思悔改的姿態,讓家人漸漸對她灰了心,打罵無益,話說多了,也懶得再說,橫豎她就是這樣了,最好是眼不見為凈。於是司徒玦在這個生她養她二十幾年的家裡,忽然變成了一個相當尷尬的存在,好在她也非常配合,不去惹人嫌,儘可能不出現在家人的視線範圍內,不得不在場的時候話能省則省,她已經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主動摻和到他們的話題里去了。

「你別瞎說。」薛少萍怕她一個不慎又挑起事端,忙丟個眼色讓她住嘴.司徒玦卻顯得很不識時務,掃了一眼姚起雲,似笑非笑地說道:「是不是瞎說大家心裡有數,上次不也提起過嗎?其實那女的大家都認識。」

姚起雲的臉微微變了顏色,嘴唇緊抿著。他不知道司徒玦為什麼要在她父母前面抖出他們以前的事,不過她的愛憎一向強烈而分明,愛的時候願意為他苦苦地瞞,如今她恨他,自然也是什麼都做得出。

司徒玦沒有吊人胃口,很快就為大家揭開了謎底。

「你和譚少城又不是見不得光,何必遮遮掩掩小家子氣?」

這下讓司徒久安夫婦都震驚了。

「真有這回事,起雲?」

姚起雲看上去似乎有些招架不及的錯愕,不過年輕人麵皮薄,他又是內斂的性子,被司徒玦這麼沒心沒肺地一點破,難堪也是情理之中。薛少萍見他怔了怔,並沒有反駁之意,心中也明白了幾分。

「這我倒是沒想到,唉,也難怪……不過那姓譚的女孩子……是我們家理虧,你其實不必瞞著。」

司徒久安就比妻子直接多了,他沉吟片刻,對姚起雲說道:「我看那女孩兒不錯,踏實,大度,難得的是有骨氣,是個好女孩。起雲啊,你阿姨說得對,你也大了,這事不必瞞著,有時間可以讓她到家裡來吃頓飯。」

姚起雲還沒回答,司徒玦卻笑了,「帶回家是當然的,不過此家非彼家。就算是未來的兒媳婦見公婆,那也得先去拜會正主兒。不信你們問他,姚起雲,你不是過一陣就要帶著你的『好女孩』回老家一趟嗎?」

姚起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司徒玦怎麼知道這件事?

其實認識了那麼久,姚起雲對譚少城從未生過綺念,直到那一天,他把譚少城從司徒家送回學校,道別時,他說了句謝謝,沒想到始終表現得堅強、大度的少城卻掉下淚來。她說,她害怕別人的感激和道歉,寧願自己才是說「對不起」的那個人,因為得到了的人才說「對不起」,被感激和道歉的人卻總在失去。

姚起雲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可憐的女孩子,當她哭倦了,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的時候;強烈的潛意識在提醒他,這樣是不對的。然而,正是在這樣看似抗拒的撫慰下,也許正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和她之間才多了一種微妙的默契。

不過,即使和譚少城走得越來越近,姚起雲也很少把她邀請到家裡來,原因她自是明白的,也很體諒。

今天上午兩人逛了書市之後一起吃飯,他中途有事,埋單離開的時候太匆忙,連錢包里抽掉了張銀行卡都沒留意。結果是拾金不昧的店員把卡交給了譚少城,譚少城又怕他著急,便自己跑了一趟,把卡給他送回了家。

那時姚起雲還在機場,頂替臨時請假的司機去接出差返家的薛少萍。家裡只有姑姑在,譚少城便把那張卡交到了姚姑姑手裡。姚姑姑對譚少城有著顯而易見的好感,那種好感甚至超過了對待一個只有數面之緣的陌生人應有的程度。除了譚少城的性格和脾性給她留下了好印象,連姚起雲都不得不承認,或許裡面還摻雜了姑姑對司徒玦排斥的因素。在姑姑看來,世間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比司徒玦跟姚起雲在一起更為適合,她一度都死了心,以為自己的侄子這輩子都要著魔下去,誰知這時他身邊多了一個不知道比司徒玦好多少倍的譚少城,她自然是樂見其成。

接下那張銀行卡之後,姚姑姑滿心歡喜地拉著譚少城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還主動提起再過不久就是起雲生父的忌日,他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回老家一趟的。姚姑姑說,如果不嫌棄,譚少城可以跟他們姑侄倆一起回趟鄉下,就當去散散心也好。

事後,少城回到宿舍打電話對姚起雲說:「你姑姑是個熱心腸的好人,有這樣關心自己的長輩真好。她一個勁兒地說讓我有時間一定要去,其實時間我倒是有的,也想看看你出生長大的地方,但……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平心而論,譚少城並不在姚起雲回鄉的計畫中,他總覺得太快了,再則也沒有那個必要,心中暗自怨姑姑的多事。可少城若有若無的期待讓他一時間也不好說出拒絕的話,只能含糊應對,說到時再看有沒有時間吧。這件事他自己心中都沒有確切的打算,這會兒突然從司徒玦嘴裡說出來,又是那樣的口吻,也難怪會讓他措手不及。

姚起雲也沒想過瞞著司徒玦,她該知道,也早晚會知道。然而,就算司徒玦烈性的脾氣爆發,他多少還能感到些許了斷的快意,可她信口而來的譏誚,一覽無餘的輕視,卻讓他彷彿又成了當年那個剛從鄉下來的孩子,看著雪白的牆壁,搜集別人的顏色,藏起滿是泥垢的手指甲。

老家對於他而言,除了兒時窘迫的記憶和生父的墳墓,再沒有多餘的意義,姚起雲把這突如其來的心慌意亂,歸結為對司徒久安夫婦的感受的顧忌。想是也體會到了那種尷尬,薛少萍彷彿沒聽到似的繼續吃飯,司徒久安卻放下筷子對司徒玦斥道:「有你什麼事?」

司徒玦自我解嘲地乾笑兩聲,「你們早該讓我知道,如今我在這個家沒有說話的資格,根本沒有什麼事輪得到我插嘴,那我也就不討嫌了,大家也就不用覺得沒趣了。」

她這樣把自己踩到了腳底下,司徒久安反而不好再訓斥下去,拿起筷子。竟也覺得一陣悲從心來。薛少萍鼻子一酸,低頭給女兒夾了塊魚肉,「吃飯吧。」

司徒玦點頭,吃得津津有味。

晚上,司徒玦回房之前,媽媽忽然說家裡缺些日用品,讓姚姑姑放下手裡的活去附近的超市跑一趟。不情不願的姚姑姑剛出門不久,樓上的司徒玦就聽到姚起雲的房門被敲響,過了十幾分鐘,媽媽把正在看報紙的爸爸叫上了樓。

畢竟是母女,薛少萍心事重重的行徑自然瞞不了司徒玦,她知道媽媽應該是有話要和爸爸商量,而談話的內容想必是與她有關,雖然她還不知道是什麼事。

她摘掉隨身聽的耳麥,聽著爸爸上樓來的腳步,隨即聽到關上房門的聲音。

司徒玦等了好一會兒,確定那邊的談話應該基本切入主題了,便以最小的動靜走出自己的房間,悄然站在父母的房門外。

隔著一扇門板,不難聽出裡邊的兩人確實在進行一場談話。司徒玦屏住呼吸.好讓聽覺更敏銳些。

媽媽的聲音像是故意壓低了,在外頭嗡嗡地聽得不是很真切。

「……再找個好人家……別人怎麼看……實在不容易,總得為她將來打算」

「你這是自私!」爸爸的聲音要大許多,「當初是誰千方百計防賊一樣就怕別人打你寶貝女兒的主意?現在虧你想得出來!」

「死腦筋……跟現在怎麼一樣,那時我是防著他,我覺得他倆性格不合適。不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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