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怪我太天真

姚起雲說,他喜歡司徒玦睡著時的樣子。

司徒玦回去後,把自己關在小浴室里,對著鏡子假意閉上眼睛,她想知道姚起雲喜歡著的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副模樣。可惜她看到的不是擠著眼睛怪模怪樣的人影,就是合上眼後的一片黑。這使她有些沮喪,也許她永遠沒有辦法親眼目睹睡著時候的司徒玦,或者說,她總是沒有辦法清醒地變成他期待的樣子。

其實她不是不懂姚起雲的意思。回想起那天譚少城的眼淚,還有朋友們訝異地眼神,司徒玦也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壞,張牙舞爪,氣勢凌人。他走了,後來又回來,想必也是無奈的,因為還是喜歡,所以走不開,可到底有幾分失望。

那天回去,兩人一路無言,誰都不想提起不久前那場亂紛紛的戲碼。到家時司徒久安夫婦都休息了,只有姚姑姑聽到開門的響動披著衣服起來看了兩眼。司徒玦洗漱後,熄了燈在床上翻來覆去,如煎鍋上的魚。她寧願兩人像過去那樣稍有不合便吵得面紅耳赤,也習慣彆扭時的冷言冷語針鋒相對,唯獨這牽著手的沉默讓她受不了,更受不了這沉默一直持續到天明。

跟他說話的願望是那麼強烈,哪裡壓製得住。他的房門關著,照例是不會在裡頭上鎖。有時也真奇怪,越是內心防備重重的人越偏要反其道行之,姚起雲說過,總是死死鎖著門,倒像是裡面有見不得人的事。司徒玦以前就笑他是「此地無銀」,真正清白的人才不怕別人會這麼想,這個家除了她誰也不會不敲門就貿然闖進去,就連他姑姑如今也不會。

房裡黑漆漆的,他已經睡下了,感覺到有人貼上來的時候才驚醒過來,嚇了一跳。啞著聲音說:「司徒玦,你吃錯藥了……怎麼回事,你的腳怎麼那麼涼?」

他也不甚溫暖的手握住她的腳試圖替她驅寒的時候,司徒玦發現自己這時什麼話都不想說。還有什麼言語比肌膚緊緊相貼更坦誠,她恨不得把一顆心剖開來讓他摸摸,看,這裡是滾燙的。

姚起雲起初做著閃避,「噓!別鬧,快兩點了,當心他們聽見……」他們現在鮮少在司徒久安夫婦在家的時候胡來,太危險,何況是掉根針都能聽見回聲的午夜。可此時的司徒玦卻不理會,漸漸的,竟連姚起雲也沒有把他沒說完的顧慮接下去。他們竭力吞噬佔據著對方,說不出來的話都化作了激烈的肢體語言,那樣的纏著,嵌著,好像因此對方就可以與自己的骨血生長在一起,如連體嬰一般,分開就會死。

司徒玦不知道會否有可疑的聲響驚動了這屋裡其他熟睡的人,她有一個瘋狂的念頭,要是這時被父母知曉了,當場捉姦未嘗不是一了百了,也省去了許許多多有意義或和沒有意義的過程和顧慮。他們當然難以接受,可他們遲早也會接受。他們的女兒就是跟姚起雲有一腿,而且還會繼續有「很多腿」,她一定要跟他在一起,這就是唯一的事實。等待理想未來的過程太漫長,也太多變故,她等不了。

有一瞬間,她覺得姚起雲心裡想的跟她是一樣的,他的激動里有一種豁出去的決然。然而當他們帶著一身的薄汗回過神來,感覺這夜依舊靜得如一張絲毫沒有褶皺的黑色絲綢,這絲綢有冰涼的觸感,覆在身上,提醒著從雲端回落的人,不要失望,迎接他們的依舊是安穩有序的現實。

「阿玦,再等三年,等到我們都畢業了,我就去跟司徒叔叔和薛阿姨說我要娶你。不管他們怎麼想,我會讓他們知道,我不會讓你受一丁點的苦。」

他與她交握的手堅定而有力度,司徒玦輕輕回握時心中卻帶著惆悵。

三年。那在年輕的她看來是多麼遙遠的一個概念,漫長得都有些模糊了,像橫在眼前連綿不絕的山脈,望過去全是白茫茫的霧,她都沒有辦法去想像。

吳江生日後,司徒玦第一次與譚少城近距離打照面是在保研的筆試考場,偏偏那麼巧,譚少城的准考證號就排在她的前一位,所以座次自然也緊挨著,司徒玦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譚少城綳得筆直的背,削薄的肩膀,還有她扎得很緊的馬尾,用黑色毛線纏起來的發圈,裡頭還隱隱露出肉色的橡皮筋。司徒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盯著她看得那樣仔細。這幾天的大課上譚少城還是缺席,據說她病了,從班上其他同學的閑聊里聽來的消息,字裡行間都是對她可憐遭遇的扼腕,先是家裡出了變故,回去卻正趕上父親的喪禮,好不容易回了學校又病了一場,人都瘦得不成樣子了。雖然譚少城平時在女生中人緣也不是太佳,可人們大多只會對與自己差不多的人心生嫌隙,誰會去跟一個悲慘如《知音》故事裡的人物計較?

考官發放試卷,譚少城回頭遞試卷的瞬間司徒玦有些狼狽地轉頭把視線挪開。她是磊落慣了的人,難得做一次「虧心事」,尤其顯得鬼祟而不自在。譚少城倒是沒什麼,漠然把試卷擱下,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司徒玦在考試開始的鈴聲中深呼吸,試圖收心將注意力集中在試卷上。她是個喜歡考試的學生,對每一次的考試也從不敷衍,在她看來那只是一次一次證實自己能力和努力的機會,而且鮮少落空。只不過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為了跟姚起雲之間的彆扭,還有後來在譚少城那裡鬧的烏龍事件,心裡一直都靜不下來,滿滿地塞著都是事,保研筆試反被擠到了一個角落。不過她倒也不慌,備考原本就是穩中求穩,平時的底子是不會丟的。

司徒玦從一數到七,就開始做題。前面的譚少城忽然堵著嘴輕輕地咳嗽了片刻。她真的病了?司徒玦困惑,難道現實里真的有積鬱成疾這回事,為什麼她自己即使鬱悶得要發狂,第二天還是身體倍兒棒?先不管她!司徒玦從頭又把剛才的考題看了一遍,不知道為什麼,這次考試的題目出得很是刁鑽,總是讓人感覺似曾相識,答案卻不能確定,她總是需要重複一遍以上才能讀懂每一個小題,越往下越是艱澀。她想把她前方的人視為空氣,然而「空氣」中總有一些東西在影響著她,因壓抑著咳嗽而發出的喉嚨輕微響動,瘦得可以隱約看出脊柱的背,試卷翻動的聲音,她的答題的進度比她快了一倍?心浮氣躁中,連自己用慣了的簽字筆也出了狀況,停筆就凝出一大滴墨,司徒玦恨不得把它從窗口扔出去。換一支,筆頭又太細,看得好不難受……

一出考場,司徒玦就接到姚起雲的電話,問她考得如何,她賭著氣說糟透了,他只當她一時哪不遂心就起了小姐脾氣,安撫了幾句就問她,晚上三皮請吃飯要不要去。

「不去!」司徒玦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三皮昨天也通過吳江對她說起過這事,意思是吳江生日那天的不愉快由他而起,他就自罰破費請客,同叫上她和譚少城,讓大家面子上別鬧得那麼僵,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司徒玦從姚起雲那裡證實,把司徒玦去了鄒晉家的事告訴姚起雲的確實是三皮,他只說讓姚起雲留個神,怎麼也不肯說他是怎麼知情的。姚起雲這個固執的傢伙自有他的一些原則,別人轉告他的話,他信不信是一回事,勢必不會轉身就說給當事人聽,即使這個當事人是司徒玦,他知道司徒玦的脾氣,更不會讓三皮難做,哪知後頭竟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雖然跟姚起雲已和好,再不提這些事,可司徒玦對三皮難免多留了個心眼,她平時待他不差,他感情失意,反反覆復說得身邊的朋友都煩他絮叨,可她哪次沒有聽他說完最後一次抱怨,末了還重複著安慰他的話。他臉上笑嘻嘻地,那種讓姚起雲「留個神」的男人心思卻實在讓她難以消化。此外,他如何知情始終是樁懸案,一天沒個結果,司徒玦就覺得好像身後被一雙躲在暗處的眼睛盯著,渾身不自在。至於她和譚少城之間,原本也不是朋友,也談不上什麼重修舊好,一頓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就無謂做一些場面文章了。

「三皮也是好意,這個朋友你就這樣不要了。」姚起雲嘆氣道。

司徒玦也咬牙說不出個「是」字,急急回了句,「就說我頭疼在家歇著,要去你去吧。」說完匆匆收了線。

回了家,爸爸還在為久安堂成立十五周年公司慶典的事在外忙,只有媽媽抽空陪她吃飯,見她吃得很少,想到她今天考試,便也問起情況如何。司徒玦搖了搖頭。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不管考得怎麼樣,也得提前會會導師,這樣總保險一些。高教授為人很不錯,當年也教過我,他的研究生名額肯定是搶手的,既然你有心考他那裡,咱們應該有點表示。」薛少萍說著給女兒塞了張卡,輕描淡寫地說:「找個時間拜訪一下高教授,要不媽媽陪你去?」

司徒玦皺著鼻子把卡推了回去,「人家教授才不興這套,搞得好像暗箱交易一樣,我不要。」

薛少萍直說她還是小孩子脾氣不懂世事,無奈司徒玦死活不肯聽她的話。她拗不過心高氣傲的女兒,只得搖頭。

話說在司徒玦看來給教授送禮換來研究生名額這種事,跟教授對女學生潛規則沒有什麼區別。她知道這不算什麼稀奇事了,別人那麼做她不管,人各有人的活法,反正她是做不出來的。可隨著筆試成績揭曉,身邊保研的同學圈子裡談論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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