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誰欠了誰的心事

向遠到生產部幾個調度那裡仔細看過了近期幾個工程的生產安排和交貨計畫,確定合同交貨期沒有問題,才從樓梯步行上樓,她喜歡慢慢走著階梯,然後理清一些困擾她的事情。

現在的人都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平時電梯只要沒有故障,無特殊原因爬樓梯的人是少之又少。向遠在五樓和六樓之間的樓梯拐角處與葉秉文狹路相逢,不能不說意外。

他的墨鏡還是沒摘,向遠當然清楚那是昨夜在醫院的一番纏鬥,他和葉騫澤兩人臉上都掛了彩,葉騫澤索性都沒有出現在公司,他則試圖用墨鏡遮掩,現在走樓梯下樓,想必也是不願意在電梯里招人側目。

「葉總這個樣子,頗有王家衛的風範啊,屈尊步行下樓,是躲避仰慕者嗎?」向遠抬頭戲謔道。

公司里沒人敢開葉秉文的玩笑,那些下面的人不用說,就連葉騫澤都因他是長輩,雖有不滿,也不敢在口舌上拿他開涮。

可葉秉文居然沒有動怒,至少在顏面上沒有體現。他站定在樓梯走道的正中央,一時間算是堵住了向遠往上的去路。

向遠隔著兩級台階,靜靜地等待他的反映。

「你膽子倒是不小,我生氣對你有什麼好處?」

向遠笑了起來,「我怕什麼,怕葉總生氣起來重操故伎?葉總年紀大了,估計口味也沒有年輕時那麼重了。」

有一瞬間,向遠幾乎以為葉秉文要撲下來掐住她的脖子。她是不怕他的,在公事上,這個時候他聰明一點就不可能跟她過不去,在私事上,她又確實鄙薄他的為人。

葉秉文這天出人意料的隱忍頗讓向遠意外,他胸口急速起伏了一陣,扯了扯嘴唇,權當是笑容,「聽說你對我們廣利的滕雲挺有興趣的,我還以為你只對我們家大侄子情有獨鍾,不過嘛,滕雲只怕不適合你……」他誇張地笑了兩聲。

「葉總真是耳聰目明,佩服佩服。」向遠打了個哈哈,側身要從他身邊走過。

葉秉文在向遠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動聲色的擋住了她。

「向遠,你知道我原本並不喜歡你,也一直不贊成你進入江源吧。」

「我又不是鈔票,當然不指望人人都喜歡我。」向遠雖笑,卻對他莫名的一句話警惕了起來。

葉秉文自動忽略她的回答,繼續說道:「我原先認為,你這個人太過精明,什麼都算計得太過清楚,你在江源,遲早是心腹大患。」

向遠笑道:「葉總真坦白,得您誇獎不容易。」

「確實是誇獎。」葉秉文笑了,他的笑容在這個時候說不出的突兀,但確實蠱惑人心的,「我忽然覺得,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做敵人呢。向遠,騫澤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不明白你這樣一個女人為什麼會在他身上耗心思。」

「那您說我的心思該耗在誰身上?」向遠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如果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那麼葉秉文應該算是這類「壞男人」中的極品,他對女人來說,吸引力應該是強烈的,英俊,事業有成,還有那麼一點陰鬱,女人會自動理解為酷。這樣的男人年輕時會對女人用強,她很難想像。至少現在他在她面前,笑容頗讓人動心。

然而,向遠卻在他的手即將撫到她面頰的時候,準確無誤地用手上文件夾的一端抵住了他的指尖,力道不大,卻恰到好處地阻擋了他的來勢。

葉秉文沒有鬆手,指尖與她文件夾的輕輕相抵,這種曖昧讓他覺得滿意,他慢慢俯身,覆在向遠的耳邊,「向遠,不如這樣,你跟了我,你要的一切也都能得到。」

向遠背靠著走道的牆壁笑出聲來,「女人總想表現她們在工作中的積極性,結果男人看不見積極,只看見了性。葉總也不能例外嗎?我這樣的女人,只怕難入您的眼,又何必屈就?」

「我倒不這麼想。」隔著墨鏡,看不清葉秉文的眼睛,只看得見他嘴角含著的笑意,「跟我匹配的女人不多,向遠,我不是開玩笑,你可以考慮考慮。你跟我在一起,然後入股廣利,溫泉度假山莊的開發是個好的契機。江源現在這個樣子,只要你我合作,什麼不是我們的?一個勢均力敵的伴侶、名分、葉家的財富,我不信你沒有野心!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有一天不再為別人效力,成為江源的主人?

「聽起來不錯。」向遠的笑容益深,「不過,葉總,我有一個問題,你跟我匹配,我們勢均力敵?你會不會太幽默了?」

他在她眼裡不過是一個跋扈而有點野心的有錢老公子哥。

葉秉文愣了一下,饒是他此時刻意拉攏向遠,恨不能有一百二十分的誠心和耐心,在她一句笑語之下頓時也面上掛不住,當場就要翻臉。

向遠的話及時堵住了他的怒意,「葉總的提議我明白,但是我不認為『性』是我們合作愉快的惟一方式。還有一點我希望您清楚,就算我要入股廣利,也不是我『跟著』您,既然都說到了野心,誰主誰輔還難說。」

葉秉文冷笑,「我還小看了你,你要拿大頭?好,這麼說吧,只要你答應,我們以平等身份合作。」

向遠定定看了他幾秒,徐徐收回了自己的文件夾,「容我考慮,借過。」

回到辦公室,向遠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到嘴裡才知道是那樣地燙,剛沸騰過的熱白開,讓舌尖生疼,她其實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無瀾。

我不信你沒有野心――葉秉文問對了。她難道真的沒有野心?

這個時候的向遠,其實早已經遠離了過去的窮困,從在永凱開始,她就收入頗豐,後來進入江源,葉家更是給了她最優厚的待遇。之所以沒有像別的都市新貴一樣買房買車,是因為一直租住的小單間租金便宜,位置理想,交通方便,而且也習慣了,她覺得挺好,沒有必要搬遷。至於車子,上下班坐公交車她並不覺得麻煩,工作時候外出江源都有司機,葉秉林父子都提出過給她配專車,她拒絕了,不是客氣,是覺得不需要。她在外的一些私人投資回報可觀,股票玩了多年且不說,近年來她先後買進了兩間商鋪,一間在城市中心商業區,一間在新開發城區的核心地段,隨著地段的日益繁華,房價也水漲船高,相比她之前購進的價格,翻了兩番有餘。向遠是個在日常用度上極其節省的人,每一分錢的開支都必須是用在刀口上,物有所值,就算她現在沒了工作,靠著兩間商鋪的租金和其他積累,也可保她和向遙衣食無憂。

然而,跟所有的從貧瘠中走出來的聰明人一樣,向遠覺得驅趕著自己不斷往上往前,一刻不能停歇的動力早已不是窮困,不是生活的壓力,而是一種對再生和重整的渴望,沈居安說得更直接明了,他們現在需要的是更多是一種「得到」的感覺,僅此而已。

如果她註定要向著更遠的遠方去,那她想要知道,「更遠」是多遠。

她無法否認,進入江源後,每當在公司的種種沉痾舊患前面束手束腳,每當看著它負重緩行,她多少次都在心裡對自己說,可惜江源不是她的――為什麼江源不能是她的?

如果她才是江源的主人,她完全可以把這架老舊的機器重新擦拭得熠熠生輝,讓它重拾昔日的輝煌,甚至遠不局限於一個建材加工企業,而是像永凱那樣,成為一方巨擎。

這一切都不是空想,在眼前,就在眼前,她已經嗅到了機會的味道。葉叔叔老了,騫澤從商根本就是勉為其難,他沒有做企業的天分,葉昀一心一意做警察,從來就沒有涉足家族企業的心思,至於葉秉文,他是一隻紙老虎。如果她同意跟葉秉文合作,入股廣利,借著溫泉山莊開發的契機,再通過資本重組,她完全可以一步步地掌控江源,到時候,踹開葉秉文這個所謂的合作夥伴根本就不在話下。公司高層里,李副總是個能幹的戰將,但也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他是個外人,給誰打工不是一樣?至於下面的工人,對於他們來說,效益才是第一位的,只要收入有保障,有奶就是娘。

向遠無意識地在辦公室里徘徊,手裡的水杯從熱變涼也毫無察覺,她從不是個優柔的人,當斷則斷,機不可失,那此刻還等什麼?是放不下葉家對她的恩情嗎?葉家供她讀書,給了她一條出路,但是這些年來她何嘗不是在為他們辛苦賣命?他們一家人的性格本就不適合在爾虞我詐的商場里沉浮,如果遲早有一天會撐不下去,不如把它交到她的手裡,即使有一天,江源易主,她也絕對不會薄待葉家的任何一個人,除了葉秉文。

她最後重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覆著電話的聽筒,才知道上面全是冷汗,拿起電話吧,拿起電話,只需對葉秉文說一個字――「好」,一切都將會改變,她應該得到,也可以得到!她的野心和慾望就像墜入末日火山之前的魔戒,就像困在所羅門寶瓶里千年的魔鬼,誘惑地,蠢蠢欲動,呼之欲出。

然而,是什麼讓她停滯不前,那一股微弱而遙遠的力量,竟然可以讓她一貫靈敏而果毅的手連區區一個電話都拿不起來?人事已非,記憶卻還會為患,永恆不變的山月下,那一個人,他低頭,他微笑,他轉身的樣子,跟她心裡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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