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通往他的門

旬旬用鑰匙打開家門,這個時候,哪怕艷麗姐挑剔的眼神也會讓她感到無比的親切。然而正當她按亮的玄關的燈,迎接她的是一聲凄厲的貓叫和兩道黑影,一道竄到她腳邊,另一道伴隨著疾風狠狠撲面而來,旬旬側身避過,險些閃了腰。

她定下神來才知道差點和自己的臉親密接觸的「兇器」原來是一雙繡花拖鞋,那眼熟的桃粉色,顯然屬於這屋子的女主人。而腳邊的那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則是從謝家帶回來的老貓。

旬旬順勢蹲下來抱起老貓,它立刻蜷縮在熟悉的懷抱里瑟瑟發抖,不等她開口詢問,艷麗姐已經適時出現在她卧室的門口,只趿著一隻拖鞋,另一隻腳赤著,叉腰尖聲道:「回來得正好,你自己趁早把這隻短命貓扔出去,省得髒了我的鞋。」

「又怎麼了?」旬旬嘆了口氣,打從她把這貓領回家的那天起,艷麗姐就橫豎看老貓不順眼,動輒揚言趕它出去,但這厭惡的情緒以往僅限於言辭間,不至於令她如此激烈地發作。

「今天這貓要是還留在這屋子裡,我非扒了它的皮來燉『龍虎豹』!」

「媽,不就是一隻貓嗎,犯得著為它大動肝火?」旬旬聽到艷麗姐「龍虎豹」的說法,雖明知她是氣話,但心裡仍免不得一陣不適。可這裡畢竟是她媽媽的家,她以那種方式離婚,丟盡艷麗姐的面子,灰頭土臉回來投奔娘家也就算了,還帶上了一隻貓,原就自覺理虧,艷麗姐肯給她們一個容身之所已經不錯了,哪裡還能直起腰板說話,現在只求能過一日是一日,只要熬到另一邊租戶的合約期滿,搬過去一切就好辦了。

旬旬猜想一定是老貓闖了禍,不知怎麼惹怒了「太后」,抱著它站起來,對艷麗姐說道:「它是不是弄壞了什麼東西,媽,你先消消氣,要真是那樣我雙倍賠你。」

艷麗姐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笑:「你賠我?旬旬啊旬旬,你背靠著金山銀山還是怎麼著?我說你自身難保,還養著這東西幹什麼?髒兮兮的不說,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歡這些貓啊狗啊的!你是我女兒,住在我這也就算了,可這隻貓我已經忍了很久,今天說什麼也不能再留著它!」

旬旬萬分為難,苦口婆心地試圖說服母親:「它都被人養慣了……」

她說到半截的一句話忽然就此打住,再也做聲不得,因為這些都被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

「……我用水沖洗了幾遍,你再幫我看看,這傷口到底用不用打狂犬?」

在旬旬無比震驚的神情配襯下,裸著上半身的周瑞生邊扭頭查看自己的背部邊從浴室里走了出來,他只顧和艷麗姐說話,咋一看見旬旬,也嚇了一跳,慌不迭用搭在肩膀的毛巾來遮掩自己。然而那只是一條普通的面巾,如何能將只著一條內褲的他遮個周全,光捂住了前胸,倒挺出了個肥白的肚子,更顯滑稽。

「哎呀,旬旬……是旬旬回來了……我,我先去換個衣裳……」那肥白的身軀很快穿過艷麗姐和門的間隙進入主卧,消失在旬旬的視線範圍里。

「他……他在這裡幹什麼?」雖然這句問話實屬多餘,答案顯而易見,可此時的旬旬卻再也找不出更合適的語言。

艷麗姐的臉上瞬間染上了不自然的緋紅,旬旬這才留意到她身上也僅僅松垮垮地套了件真絲的睡袍,雲鬢蓬鬆,眉梢眼角的失意早換成了風情。

旬旬不是小孩子,她很清楚在自己回來之前這屋子裡發生了什麼,現在想來,艷麗姐方才的氣急敗壞除了老貓的招惹,很大一部分還來自於對這進展的無所適從。

旬旬當然沒指望過艷麗姐為誰守節,無論是她死去的父親,還是屍骨未寒的曾教授。她理解甚至支持母親去尋覓生命中的第二春,但為什麼要是周瑞生?池澄口中的「王八蛋」表舅,她公司里的同事,一個油滑世故無比的中年男人,這絕對不是艷麗姐的春天,只會為眼前尷尬的處境雪上加霜。

「他怎麼了?反正你遲早也會知道的。」艷麗姐強作理直氣壯,「我這把年紀了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只許你和男人糾纏不清,我就要守半輩子活寡?」

「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你們,你們……唉!」旬旬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說出口,她雖已疑心母親和姓周的有曖昧,但打死也想不到會那麼快在這房子里看到光著身子的周瑞生。

「這事你別管。」艷麗姐彷彿又想起自己在這所房子里的絕對話語權,看了一眼仍在女兒懷裡的貓,成功地轉移了話題:「你回你的房間去吧,不過在這之前先把貓給我弄走!」

她這會還不肯放過,看來老貓闖下的禍也不輕。旬旬記起周瑞生轉身時背上的幾道血痕,得是什麼情境之下老貓才會跳上他的裸背伸出爪子?這貓向來膽小,年紀大了也不再好動,平日里多半躲在旬旬床底睡覺,遇到生人更不敢放肆,除非有奇異晃動的東西吸引了它天性里狩獵的本能。

裝著貓食的碗正對著主卧室的門,難道是它睡醒了出來喝水,又恰好遇到沒有把門關嚴實的兩人……光是這個聯想都足以讓旬旬崩潰。

「你還抱著貓杵在那幹什麼,我說的你聽見沒有?」艷麗姐不依不饒。

旬旬強令自己心平氣和地講道理。「這麼晚了,外面又是天寒地凍,把它放出去它還怎麼活?就算是要送走,好歹等到明天我給它找個去處。」

「我管它活不活得了?別人離婚被孩子拖累也就算了,你倒好,沒生孩子,卻主動從姓謝的那裡帶了只貓出來,你生怕你沒個拖油瓶就不夠倒霉是不是!」

艷麗姐話說得益發難聽,這時穿上了衣服的周瑞生站到了她的身後,親昵地埋怨道:「有話好好說,何必對孩子發脾氣?」

他繼而面朝旬旬,臉上堆著笑,略帶拘謹,反覆搓著手。「那個……旬旬吶,我今天喝多了幾杯,實在是……嘿嘿,實在是不好意思了,不過我和你媽媽……」

「你要是可憐我的話就別再往下說了。」旬旬打斷了他。

周瑞生保養得不錯,年近五旬,臉上鮮見皺眉,平時繫上領帶,帶上眼睛也算文質彬彬,可此刻旬旬看著他白淨面皮上那雙目光遊離的眼睛,剛才那白花花的肉彷彿又在眼前晃動著。她不禁把老貓抱得更緊,她知道,它和自己一樣的噁心。

周瑞生不尷不尬地乾笑著,交握的雙手裡還拎著一條毛巾,正是他不久前從衛生間里搭在身上帶出來的那條。旬旬試著把注意力轉移,想想藍天,想想白雲和海洋……可是,她還是無法忽略,那竟然是她的毛巾!

她想發作,偏又出不得聲,好像有個小人不停在耳畔提醒著,這是艷麗姐的房子,這是艷麗姐的房子,他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房子是老式結構,只有一個衛生間,她甚至能在腦海里構想出日後和周瑞生同在一個屋檐下進出的日子,他今天隨手就借用了她的毛巾,下一次是什麼,牙刷?

「你背上的傷口還得好好處理一下,明天我陪你去打針,我先處理掉這隻貓。」艷麗姐再度把矛頭指向旬旬,「這貓平時蔫蔫的,竟然還敢傷人?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收拾了它,你別跟我打馬虎眼,現在就讓它滾蛋!」

旬旬不是善辯的人,憋得滿臉通紅,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和懷裡那隻貓抖得一樣厲害,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好,好!它滾蛋,我要識相的話也應該趁早滾!」

「你朝我說什麼狠話,真那麼有骨氣有本事,當初還用得著回到這裡?」艷麗姐嗤之以鼻。

旬旬當即二話不說,衝進自己的房間,把老貓往貓包里一塞,就四下收拾著自己的私人物品。她平日里收納就極其有序,重要物件井井有條,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已整理停當,拎著貓包和行李就朝大門外走。

周瑞生見事態嚴重,急著要去攔她,可旬旬這樣鮮少動氣的人一旦盛怒之下他如何能夠攔住。艷麗姐臉上除了意外,也不無悔意。她或許逞一時口舌之快,但畢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來的一塊肉,未必真動過將女兒掃地出門的念頭。可艷麗姐愛面子,挽留的話畢竟說不出口,只得嘴硬半諷半勸:「喲,說走就走,看來是找到下家,腰板硬了。我告訴你,走出這個門容易,當心被男人騙了,回頭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

旬旬打開大門,回頭對母親說:「媽,最後那句話正好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借著一股氣性,旬旬頭也不回地出了艷麗姐家所在的樓棟單元。起初是三步並作兩步,漸漸地腳步開始躊躇起來。她在快出校門的時候給曾毓打了個電話,問能否借她的住處暫時安頓幾天。

曾毓那邊鬧哄哄的,原來她今天去了工地,施工方請吃飯,她原打算明早再回市裡。雖然旬旬並未向曾毓明說遇上了什麼事,但曾毓很清楚以她萬事不求人的脾氣,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麻煩別人,當即表示讓她等等,自己可以連夜開車趕回來。

工地距離市區大約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此時已近深夜,曾毓說不定還喝了酒,旬旬連忙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若只是找個一夜棲身的地方倒也不難,與其勞師動眾,不如隨便找個旅店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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