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當磐石變為泥石流

晚上是年飯,辦事處上下基本都到場,滿滿地坐了四桌。主桌上坐著領導和一干中層,第二、三桌是各省經理和銷售人員,旬旬自發自覺地和後勤們擠到了一起。周瑞生在池澄身邊招呼著,見主桌尚有餘地,連連向旬旬招手,示意她過來。

旬旬哪裡願意湊那個熱鬧,只是笑著推辭,誰知周瑞生竟不罷休,親自過來催她。後勤那一桌本就人多,旬旬擔心自己再拒絕反顯得扭捏,於是隨周瑞生移步,坐到了主桌末席,恰恰與主位上的池澄和他身邊的孫一帆相對。

席間,池澄主動向孫一帆敬酒,意在和解,孫一帆也欣然接受,兩人又恢複了面子上的談笑自若,出於旬旬意料之外,這頓飯她吃得很省心,沒有什麼意外,也沒有波折,正如這年飯本身的意義,一派祥和喜慶。

酒過三巡,周瑞生提醒池澄該主動去和在座的員工喝幾杯,池澄便邀孫一帆一道提杯去另外三桌走一輪。他兩人今晚看上去均是酒興頗濃,非但逐一敬過,下屬們回敬的酒也照單全收。

旬旬並非頭一次見池澄喝酒,但他的醉意真真假假,她也不知深淺,只知道他這一輪喝下來步履已見不穩,談笑也益發不羈,孫一帆也喝了不少,臉上紅潮退卻,倒顯出了幾分青白。

他們敬完另外三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和主桌的人碰杯,旬旬坐在末席,自然成了最後一個。池澄只與陳舟喝完,輪到她身邊的旬旬時,旬旬恭敬站起來端起杯子,他卻似沒看見一般作罷,和另一桌過來敬他的幾個內勤女孩說笑起來。

「嘿嘿,別偷工減料,還有一個人呢。」陳舟替有些替旬旬抱不平。

池澄只笑著擺手,「不喝了,喝多了沒意思。」

一個內勤問道:「池總春節是不是回上海?」

他說:「我無所謂,能去的地方多了,到哪不行?」

旬旬正待坐下,倒是孫一帆一路敬到了她這裡。

「小趙我敬你一杯。」

以孫一帆的年紀和資歷,叫她一聲「小趙」是毫不過分的,但旬旬忽然聽到這麼一句稱呼,心裡也覺得怪怪的。

她連忙又端起杯來,與孫一帆碰了一杯,周瑞生前來助興,唯恐天下不亂地說:「乾巴巴地喝酒沒什麼意思,怎麼著也要說兩句吧。」

旬旬拘謹道:「那我祝孫經理新年萬事順意。」

孫一帆笑了笑,「我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說完一干而盡,原本就青白的臉色更加灰敗。旬旬一怔,不知他言下何意,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殷殷詢問她是否願意隨他一起走,可現在他祝她找到自己的幸福?

她情不自禁地朝池澄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彷彿欣賞一出鬧劇。

就在這時,孫一帆剛咽下那杯酒,不知怎麼就到了極限,捂著嘴做出一個欲嘔的姿勢,旬旬一慌,趕緊去扶他,然而就在她的手剛觸到他的時候,他身體卻不經意地一縮,悄然迴避。

很快,孫一帆另一隻手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匆匆朝洗手間的方向而去。陳舟一驚,想要跟上去卻又不好意思,如坐針氈地留在位置上又喝了幾口湯,這才以上洗手間為由離席而去。

「孫經理難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周瑞生笑呵呵地說道。

池澄不以為意地說:「孫經理的酒量我知道,今晚大概是喝高興了。」

這時,宴席已近尾聲,一些同事已散去,不少人成群結隊地尋找後續節目,有人去邀池澄,他笑著說自己才是喝多了。

旬旬是最後走的,她身上帶著錢,和後勤主管一道去結了帳,核對過*****方才完成任務。離開的時候她去了趟洗手間,走出酒店時正好看到陳舟扶著搖搖欲墜的孫一帆一道上了計程車。

其實旬旬對孫一帆未必情根深種,她甚至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答應跟他一塊走。但不過是半天時間,一個許給她承諾的男人忽然旗幟鮮明地和她劃清界限,這不能不讓她有些悵然,甚至是憤怒。這憤怒不是出於這個男人的善變,而是為著促使他改變的那個根源

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原本擁有著再平凡不過的人生,可偏偏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她平靜地步調,從謝憑寧到張於誠,再到而今的孫一帆,即使是她這樣安時處順,仍不能接受有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任意操縱她的人生。

前門停車場上有一輛沒熄火卻無人坐在裡面的銀灰色大眾cc,旬旬慢慢走過去,看到車旁的花壇邊那個專註於打電話的身影。這時的池澄和宴席中的談笑自若的他判若兩人,抓著電話一邊說話一邊憤憤然原地繞著圈子,情緒越來越激動,不知和什麼人激烈爭吵著,最後索性掛斷,將手機整個扔進了車裡,人卻頹然地靠在車邊。

他用了好一陣才緩過來,伸手去開車門,這時才看到站在車尾的旬旬,意外之餘,竟然有幾分窘迫。

「你在這幹什麼?」他的聲音也不似往時底氣十足。

旬旬淡淡說道:「我想告訴你,這樣不熄火不鎖車門站在外面打電話是非常不明智的,萬一有人謀財害命,你現在已經死了很多回。」

池澄覺得可笑,偏過頭去嘀咕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咒罵,忽然竟覺得好受了一些。他走到旬旬身邊,有些不確信地伸出手去擁抱她,彎腰將臉埋在她的肩頸,含糊地說道:「我不想生你的氣了。」

「為什麼?」

「因為我也不想你再生我的氣,那天就當我們什麼都沒說過行不行?」

旬旬低聲道:「那天我可以當你什麼都沒說過,可還有今天呢,明天呢?怎麼辦?」

「你說什麼?」池澄好像是喝多了,有些糊塗。

旬旬的聲音卻無比清楚。「我問你,你對孫一帆說了什麼?」

池澄的身體明顯一僵,直起身看著她:「什麼意思?」

「你心裡最清楚。」

「我找他到辦公室,告訴他明年的提成方案,這個也招你惹你了?你憑什麼認定是我在他面前說了對你不利的話?」

「這不是你一貫的風格嗎?你只想著自己,在你眼裡別人都是個玩物,隨你高興,任你擺布!」旬旬忍無可忍,聲音也激動了起來。

「哦,你被男人甩了就賴到我頭上是吧?我就這麼好欺負?」池澄不幹了,推開她,一腳踹在輪胎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倒成了被欺負的那個!旬旬覺得好笑又悲哀,「你有臉做,就沒種承認?我跟誰在一起,被誰甩都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這麼卑鄙,只會讓人看不起你。」

池澄當即大怒,不由分說拖著他就往前走,旬旬被他強行拽著往前,險些摔倒。他忽又回頭,轉而將她往車裡塞。

「你幹什麼?」

旬旬用手死命撐著車門才沒有被他推進車裡。

「你不是說我拆散了你么?我現在就跟你去找孫一帆,我們當著他的面對質,把話說清楚了,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我立刻死無全屍。」

「你放手,就算是你,他也未必會當面承認。」

「在你眼裡誰都是好人,我做什麼都是錯!我就這麼賤格?你真以為你人見人愛呀趙旬旬,實話跟你說,如果不是我瞎了眼,你就是個離了婚一無是處的老女人!」

旬旬氣得全身發抖,趁他手下鬆懈一舉掙脫,往後退了兩步。「我再老再殘也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池澄發泄完畢,似乎有些後悔失言,跟上去想要拉她的手,被旬旬指著鼻子狠狠說了聲「滾!」

他收回手,點著頭:「你們一個兩個都盼著我滾越遠越好是吧,那我就讓你們都稱心如意。」

借著車燈的光,旬旬幾乎以為他那一瞬間紅了雙眼。她不懂自己為什麼也會喪失理智一般陪他爭吵,以往二十八年的人生,她甚至鮮少與人紅過臉。

正好有計程車在不遠處下客,旬旬掉頭飛快坐到車上,搖起車窗,上面映出的面孔,像是一張陌生人的臉。

到了住處樓下,旬旬在一樓通道門前掏出鑰匙卡,正要刷卡,忽然聽到身後逼近的腳步聲,她向來最提防陌生人尾隨其後通過門禁,於是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

她沒料到那人站得離自己是那樣近,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尖叫聲也呼之欲出。

「旬旬,你總算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聽到熟悉的聲音,繼而目睹熟悉的面孔,旬旬扶著胸口,這才卸下驚慌。

「孫經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送過你回家,你忘了?那時你在學校門口下了車,但我不想馬上離開,就一路跟在你後面,看著你上樓。」

孫一帆的臉色還是不甚好,但眼神清明,看來酒勁已過了大半。

旬旬走到一邊,疑惑地問:「你不是和舟姐一塊走了嗎?」

「陳舟說要送我回去,其實後來我已經沒什麼事了,所以到了我家附近,我就讓她先回去了。」

「舟姐她擔心你,你是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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