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謊言大冒險

返程時,方燈怎麼也找不到她的船票,也不知道是不是翻牆的時候弄丟了。陸一替她去補票,因為是周末,上島的人很多,售票窗口前排起了長龍。方燈看到有個提著行李的年輕女孩,典型遊客打扮,也站在排隊的行列中,眼看就要輪到她,面前那個售票窗口卻忽然關閉了。原來她正趕上了售票員交接班。女孩一臉鬱悶,卻無處宣洩,只得轉向另一個行列,還站在了隊伍排隊等候的最末端。

方燈覺得人的一輩子其實也相差無幾,選錯了一個人,或者走錯了一條路,就如同在人潮湧動的渡口排錯了一個售票窗,等啊等啊,千辛萬苦,終於以為該到自己了,前面那個人買走了最後一張船票,看似只差一步,但轉向別的隊伍已然太遲,很有可能最後一班船遠去,最後空蕩蕩的渡口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她一再地試圖說服自己,傅七在這個時候結婚是正確的,一如他過去的很多決定。這一天對於他們來說根本無法避免,她不是早就想通了?她付出一切,不就是盼著他倆之中至少有一個人是得償所願的嗎?可是到了剛才那一刻,她坐在牆頭,親眼目睹他和那個女孩並肩站在園子里,他低頭看向對方的神情是那樣溫存,她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無私。他會幸福嗎?她拼盡了自己換來的這種幸福,原來與她並無半點關聯,空了的心裡無望的迴響,尤甚於親手撕扯下它時血淋淋的疼痛。

離開了渡口,方燈還是和陸一一起去吃了晚餐。陸一很小心,試探地問過一遍是否自己讓她不快,換來方燈的否認和沉默之後,就沒有再提。飯後,方燈提出他們可以去喝幾杯,陸一很為難,他說自己酒量太差,怕一杯就倒下,到時恐怕無人陪伴她。方燈嫌他婆婆媽媽,折中之後,決定回到他家慢慢再喝。

陸一家其實只有一瓶酒,紹興的花雕,放在廚房炒菜時用的。方燈也不介意,她回了自己的住處一趟,下來的時候把各色酒瓶往陸一的茶几上一放。陸一眼睛有些發直,從紅酒到威士忌再到茅台……連二鍋頭都有。

開始的時候他們決定隨意,但方燈連幹了兩杯烈的,正想招呼陸一碰一杯,卻發現他已經雙頰酡紅,托著頭做不勝酒力狀。

「我喝多了。」陸一痛苦地說。

方燈瞄了眼他面前的高腳杯,莫名地就有一種罵髒話的衝動。

「靠!不就喝了三分之一杯的紅酒嗎,你乾脆說你酒精中毒算了!」

陸一此刻的大紅臉還真的分不清到底是不好意思,還是酒精給鬧的。他連連擺手,「我的酒品沒有經過驗證,所以我不確定我喝醉了會不會胡說八道。」

方燈斜睨著他笑道:「那我們就來胡說八道。你聽我的,我們玩個好玩的遊戲,叫謊話大冒險。」

陸一端著酒杯迷茫地說:「我只聽說過真心話大冒險。」

「真心話太可怕了,謊話才好,說什麼都可以。誰要是不信對方說的話,就自飲一杯,至於喝什麼酒,就隨便好了,反正你吃不了虧。開始了,我先來。我說我是個男人,你信不信?」

陸一苦著臉道:「你這個遊戲一點道理都沒有,要是我們都滿嘴胡謅,不是存心找酒喝嗎?」

「聰明!」方燈擊掌表示同意,「這個遊戲的精髓就是喝酒,讓女人省事,讓男人不省人事。別磨嘰,你信不信我剛才說的話?不信就快喝一杯。」

陸一見她難得興緻高昂,不想掃興,猶豫了一會兒,笑著說:「好吧,我當然不信。」

他皺眉將自己面前那大半杯紅酒一飲而盡,喝完後表情複雜。方燈很滿意,讚許道:「這才痛快。輪到你了!」

對於誠實的孩子來說,說謊話反而不是件容易的事。陸一思考了片刻,才說:「我……吃喝嫖賭樣樣在行。」

方燈大笑,當即滿上了自己杯子里的威士忌,陸一還想阻攔,用自己的紅酒來換。

「喝這個就行了。」他的手被方燈毫不留情地打開,只得又說道,「意思意思行了,不用倒這麼滿。」

方燈像沒聽見他說的一樣將酒喝個底朝天。

「再來。」她說,「我有個幸福的童年。」

陸一想了想,又喝了一杯。

「我沒有因為我爸的意外而難過。」

「我不認識你爸爸。」

「我不怕任何交通事故。」

「我的名字就叫傅鏡如。」

「我從來沒有給你寫過信。」

……

方燈面前的酒消耗得很快,陸一騎虎難下,手邊的紅酒瓶也空了一半,他開始慢慢鬆開了因喝酒而微微皺起的眉頭。有句話說的得好,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酒多了……也不醉,哪怕他連話都快說不清楚了。

方燈卻越喝越清醒,她平靜地將遊戲繼續。

「我今天過得很開心。」

「不對,這是假的,你不開心,我喝!」現在的陸一豪爽了不少。

方燈對他豎大拇指,「像個男人!」她說著,低頭正打算倒酒,卻聽到陸一說:「又到我了。我是個男人……」

方燈一聽這話,就知道他喝得已經糊塗了,笑著戲謔道:「看你這話說的,我是該喝還是不該喝呢?」

「不是,你等等。」陸一搖搖晃晃地給她倒了一杯,「剛才那句不算……」

「你耍賴皮了吧!」

「誰說的,我只是沒把話說完。」他吐字有些艱難,但方燈依舊能夠聽得清楚,「我是個男人,應該把話說清楚……方燈,我一直都喜歡你。」

方燈正伸手去拿那瓶二鍋頭,他這話說出口,她的手一僵,慢慢地坐了回來。她能感覺到,陸一在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那雙眼睛裡有酒醉後的血絲,也有酒醉後的勇敢。

她把酒放到唇邊,只抿了一口,又放了下來。或許也是酒精燒灼的緣故,方燈的喉嚨竟也有些發痛,她一定也醉了。

「可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方燈啞聲道。

陸一拿起酒就喝,被方燈攔了下來,她的動作太急,酒杯瞬間傾翻,鮮紅色的液體灑在淺色的木質地板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應該相信我這句話。我接近你,只是想從你這裡得到我要的東西……」

陸一一愣,茫然地看了她許久,繼而才笑著道:「你又騙我,裝得越來越像,不就想讓我喝酒,我喝就是了。」他對著酒瓶喝完了剩餘的紅酒。

方燈本想說什麼,看他執意如此,點點頭,自顧陪了一杯。

陸一喝完那點酒,幾度欲嘔,整個人軟倒在沙發上,任方燈怎麼叫都不肯起來。

「噓,讓我閉著眼待一會兒。我醉了,方燈。」他囈語道。

方燈獃獃坐在他身邊,良久,才低聲地回了句,「……我也是。」

明子和傅鏡殊在傅家園門口道別。明子執意不用傅鏡殊送她,她說自己喜歡這個島,想一個人在島上好好住上幾天,也謝絕了傅鏡殊讓手下人替她安排的美意。以一個純粹外來者的角度到處走走看看,也許會別有一番滋味。

傅鏡殊晚上還有事,也沒有勉強,臨別前他們約定好要保持聯繫,好讓兩邊的家長放心。明子自己找了個老別墅改造的旅館住了下來,每日慢悠悠地把她感興趣的建築物細細看個遍,閑來喝杯咖啡,吹吹濕潤的海風。一周下來,日子過得倒也愜意。

準備離島的前一天下午,明子從大名鼎鼎的淑正公館回來,去超市買水,出來時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側影。

那時她前方正好有個導遊舉著小旗帶旅行團經過,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橫擋在她的面前。明子雙手攏在嘴邊,試圖壓過導遊擴音器的聲響大喊道:「喂,阿照……阿照,蘇光照!」

那人從蛋糕店旁的小徑走出來,頭也不回地朝相反的方向走。明子喊了幾聲,有些氣餒,猶豫著是否該追上去,卻看他似乎聞聲停了下來,面帶疑惑地回頭看,想來只看到了一大群穿著紅色團服的老年團員。

明子怕衝撞了那幫老人,不敢冒失,只得艱難地從人群的縫隙中穿行,還不忘一邊朝阿照揮手,「阿照,這裡!」

他一定是看見了她,疑惑的神情很快被意外所取代。

「咦,你不就是那個『假名字』?」阿照認出了這個不久前的「艷遇」對象。

明子越過了旅行團,幾步跑到他的身邊,臉上洋溢著滿滿的笑意,卻要裝作不高興的樣子糾正道:「什麼『假名字』,我說過我叫『明子』,『決明子』的那個『明子』!」

阿照好像越聽越糊塗,「決明子又是什麼東西?」

「決明子是一種草籽,用來做枕頭的,有清肝明目的功效。」明子心情好,不厭其煩地解釋道。

阿照恍然大悟的樣子,「你直接說,決明子就是誰睡了『它』都准沒錯的好東西不就行了。」

明子本來想點頭的,忽然又覺出他話里意思不對,佯怒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你這流氓,小癟三,居然敢占我便宜!」

阿照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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