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遍體涼透

聖誕過後沒幾天就是新年,不過這些節日對於方燈來說沒什麼意義,最多是隔壁聖恩孤兒院又有免費的大餐發放。

那天阿照招呼她一塊去領聖餐,那孩子找方燈難得有這樣的好事,高興得好像自己是這場盛大宴請的主人,方燈當然也不肯錯過。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她和阿照各排了兩次隊,領到了一大包炸魚和土豆,眼看兩天的菜錢都可以省下來了,誰知半路殺出個傅至時。那討厭的傢伙一見到她,就好像聞到魚腥的貓,非要舉發她沒有吃聖餐的資格。方燈不想與他糾纏,沒想到他居然還拉了一幫嘍追上來,要不是孤兒院老修女旁那個陌生人攔了一把,恐怕她要在小王八蛋那裡吃了虧。

方燈翻牆脫身,回到住處,回想起傅至時窮追猛打的可惡嘴臉,越想就越覺得生氣。當然,再伺機揍他一頓這樣的事她不會再幹了,傅七會怪她沉不住氣,又惹麻煩上身,但如果不這樣,難道就沒有教訓小王八蛋的法子了?

她想起前幾天到老杜的店裡去買鹽,正趕上傅至時買了零食離開。她還是頭一回看到男孩子像他一樣嘴饞,彷彿不吃那些亂七八糟的零食就會餓死似的。

老杜正在櫃檯後拿著幾枚奇形怪狀的錢幣研究,看見方燈不忘炫耀,問她認為這玩意兒值不值錢。

方燈原本不願廢話,然而轉念一想,沒準這稀奇的錢幣和傅至時那傢伙有關,這才多看了兩眼。老杜神神秘秘地告訴她,傅至時經常到店裡買吃的,賒了不少錢,被他追討得急了,就拿了這兩枚古幣來換。方燈當下心裡明白了幾分,她還當傅至時家裡寵他上了天,每天給那麼多零花錢供他買亂七八糟的東西呢。敢情他已經在老杜這裡欠了賬,又不敢再問家裡要,老杜手裡用來抵債的兩枚錢幣多半是傅至時從大人那裡偷出來的。

當時方燈暗暗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裡,好歹算是抓到了傅至時的一個把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哪天小王八蛋找她的茬,她也有法子在他背後捅一刀。果真,消停不了幾天,傅至時就又把她惹毛了。

捉賊要捉贓,這道理方燈懂得。她放下炸魚和土豆就去找老杜,問他借那兩枚錢幣用用,回頭就還給他。老杜是個吝嗇鬼,原本是不肯的,但架不住方燈巧笑倩兮軟語相求,這於他而言可是難得的福利,當即骨頭都酥了一半,喜滋滋地把錢幣借給了方燈。

方燈拿到了證據暗喜不已,傅至時說她是「小偷」,她倒要讓他父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三隻手」。為使這個計畫收穫最好的效果,同時也得在傅鏡純夫婦面前具備充分的說服力,方燈還特意去找了傅七,想和他合計合計,順便把炸魚拿去給他嘗一嘗。哪知道傅七的反應讓她大為掃興,他先是拈著那兩枚錢幣看了一會兒,漫不經心地說那是什麼北洋政府時期的銅元,現在市面上流通得不多,傅至時不識貨。可方燈才不在乎老杜是不是賺了一筆,她問傅七這錢幣是否是他堂兄家裡的私藏,傅七卻皺著眉反問她,以老杜的為人,怎麼會肯把吃到嘴的肥肉假手他人。

方燈想糊弄過去,傅七見她閃躲,臉色沉得更是難看。他不喜歡她用女孩子特有的小伎倆去獲取任何利益,哪怕對方實際上從她那裡什麼都沒有得到。方燈見他不肯幫忙,向他索回錢幣,心想大不了自己想辦法去揭穿傅至時。

傅七非但不贊同她的做法,還勸她不要把傅至時做的事放在心上。方燈被澆了一頭冷水,很是不快。明明是傅至時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為什麼一到了傅七這裡,她想要出口惡氣就成了錯事,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來硬的魯莽,玩陰的又不應該。她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這是她成長的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教給她最簡單有效的法則,只有這樣才能讓恃強凌弱的人懂得畏懼。她討厭他做事之前思前想後,說白了就是懦弱。

眼看方燈跳腳,恨聲說他向著姓傅的。傅七隻是冷冷地告訴方燈,別總以為自己是對的,無論她揍傅至時也好,玩小心機讓傅至時父母揍他一頓也罷,除了當時解氣,其實什麼都沒改變,拳頭和惡作劇是打不服一個人的。報復的最好辦法不是輕舉妄動,而是等待時機,當你遠遠比對方強大得多的時候,就能讓他心甘情願跪下來舔你的腳。

方燈不接受這套說辭,在她看來這都是借口。兩人說不到一塊不歡而散,方燈拿回了錢幣,回去生了通悶氣,次日就把東西還給了老杜。接下來一連兩天,她都沒有理會傅七,傅七也沒有找她。

因為元旦的緣故,學校放假了,新年前一天傍晚,方燈拿小碎石去砸傅七的百葉窗,好叫他出來一起去教堂湊熱鬧。她知道老崔今天去市裡採購,估計要晚上才能到家,不知道傅七一個人吃了飯沒有。

她手裡的小石塊在百葉窗上發出清晰的敲擊聲,過去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佯怒地推開窗讓她等一會兒,很快他就會從樓上下來。可這天,方燈手裡的幾顆小石頭都用完了,百葉窗紋絲不動。

方燈開始覺得有些奇怪,傅七這傢伙怕冷,冬天最喜歡蜷在家裡,今天島上冷得尤其厲害,他沒理由獨自出去晃蕩。她更注意到,他窗前那盆美人蕉不知怎麼不見了,難道他這次真的生她的氣了?

她又對著窗口連喊了幾聲他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才納悶地回家。左思右想,總覺得奇怪:傅七不是太好說話的人,但也絕對不是個小氣鬼,尤其他倆鬧彆扭,他再不認同她說的話做的事,也不至於如此。現在她都主動去找他了,他沒理由故意不搭理啊,更不至於惱她到把美人蕉都扔了的地步。

入夜,阿照來催方燈出發,再晚一些,老教堂人滿為患,就擠不進去了。方燈其實已沒有去玩的心思,但又不能一直坐在家裡想破腦袋乾等。她下樓的時候恰好遇見老崔提著大包小包回來,就連忙讓老崔回去看看傅七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崔也一頭霧水,還直說早上出門前小七就跟他說過今晚不用做飯,他多半會和方燈去教堂看唱詩班表演,順便在外頭吃餛飩。方燈心裡更覺得不對,這麼說起來,傅七壓根就沒有生她的氣,請她吃餛飩更是他見她不高興時慣做的事。她催促老崔趕緊開門,自己也打算跟上去,唯恐他又病了。走近他窗下時,忽然一個破碎的花盆躍入她的眼帘。

那正是傅鏡殊窗檯前的美人蕉,此時花盆四分五裂,裡面的泥土都撒了出來,看樣子竟像是被人從二樓窗口扔下來才砸成了這副模樣。正驚疑交加間,老崔也匆匆跑下樓,說小七不在屋裡,最奇怪的是鑰匙沒帶,連外套都沒有穿出去。

「難道七哥自己跑出去玩了?」阿照和方燈面面相覷。

方燈搖頭,不要說傅七不是貪玩的人,他就算有事出去,也斷不會那麼匆忙,再說那盆美人蕉摔得也實在蹊蹺。

老崔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搓著手道:「那孩子究竟是去了哪裡?也不說一聲……方燈,他真沒去找過你?」

「他要是去找我,我還會在這兒嗎?」

「不行,我得去找找他。」老崔說著就走。

「我也去。」阿照也跟了上去。

瓜蔭洲就那麼丁點兒大,兩個人分頭去找一個人已經足夠。方燈怕傅七隻是出去轉轉,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便回了自己住的小閣樓,靠在窗邊等,只要他出現在巷口,她一眼就能看見。

方學農又沒在家。最近他老是混在外頭,不到深夜很少出現在住處,方燈有時隨口問他去了哪裡,他也讓她不要管。平安夜方燈領回來特意給他留的炸魚和土豆他都沒顧上吃,換做往日,早餓死鬼投胎一般用來送了酒。方燈心浮氣躁,哪裡顧得上去管那酒鬼去了什麼地方,胡亂將快要變質的炸魚和土豆扔進了垃圾桶。

傅鏡殊沒有如方燈所期待的那樣出現在她視線中,反而老崔和阿照先後回到了傅家園。方燈跑下去,果然,他們去遍了傅七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方燈心急如焚。

「不能啊,光天化日的,我才離了島一天,早上他還好好的。」老崔嘴上這麼說,臉色卻有些發白,猶豫著問,「要不我到派出所去一趟?」

「那也得等人不見了四十八小時後警察才會管。」阿照人小鬼大,「我就覺得七哥那麼聰明,能出什麼事?他一定是悶了,自己出去逛逛。哎,姐,你怎麼走了?」

阿照摸不著頭腦地目送方燈走開。

方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那裡待不下去了,她只想找個地方靜一靜,有種不祥的預感包裹著她。這事派出所警察一時間還不會管,阿照和老崔都還抱著他只是臨時有事不在,很快就會回來的僥倖。可她隱約覺得不是這樣,他是那樣謹慎自製的一個人,上次淋了雨生病躲在屋子裡不肯見人已經是他做得的最出格的一件事。方燈甚至有種直覺,傅七窗檯下摔碎的美人蕉就是他向她傳達的某種暗示,他忽然消失不見,一定沒有那麼簡單。

傅鏡殊一夜未歸,方燈徹夜難眠。後半夜,方學農回來了,嘴裡哼著歌兒。他最近每次回來都是一副酒足飯飽的樣子。

方燈撩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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