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六 愛達荷的天空、佐賀的顏色

雖說要休養,但我已是家喻戶曉的名人,無法在家逍遙。

"啊,BB的洋七,現在待在家裡呢。"

"難道是沒有工作了?"

"生病了?"

這種亂鬨哄的場面顯然可以預見。還在上學的孩子也會被閑話包圍,那樣他們太可憐了。

因此,我打算盡量去安靜的地方,決定先游遍全國的溫泉。

出於工作關係,全國各地我都去過,估計圍著日本足足繞了三圈,但每次都只是往返於車站和相聲會場,既沒有品嘗過任何地方特產,也沒有去過任何觀光勝地。所以,對我來說,這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旅行。

為了能從往日的忙亂生活中解脫出來,我悠閑地體驗有名的溫泉,品嘗各地的特產,走訪名勝古迹。

一天,我到了位於伊香保的一個溫泉旅館。

旅館並非現代風格的建築,而是建造考究的木製三層樓房。到了房間,更是大吃一驚,竟然能清楚地看到遠處的赤城山脈!

我一下就喜歡上了這裡,決定暫住一段日子。

起初,我還會叫藝伎表演歌舞助興,享受著闊少爺的生活。但是,剛過了五天,表演慾望便抑制不住地湧上心頭。

"今天不用跳舞,坐在這裡吧。"

我讓藝伎們坐在坐墊上排成一排,對著她們開說單口相聲。然後,對哈哈大笑的藝伎說:

"每人給我一千元。"

見我還收錢,藝伎們紛紛抗議,最後還是撅著嘴乖乖照付。不過,這似乎成了藝伎們的熱門話題,她們互不相讓:

"今天我也要去洋七的房間。"

但是,大家都知道一笑就要付錢,於是拚命咬牙繃臉。我呢,則使盡渾身解數讓她們笑出來。這種較量十分有趣。

我和藝伎、服務員都混熟了,覺得住著特別舒服,竟然一直住了下去。

旅館的服務周到細心,考慮到我的身份,他們安排我在沒有其他客人時獨享溫泉。不過,沒過多久,我就和旅館的工作人員一起在晚上泡澡。

因此,我和工作人員之間的關係十分融洽,生意繁忙時,他們竟然會拜託我幫忙:

"洋七,把這個端到鶴廳。"

"哎?連泡澡我都躲著別人呢!"

起初還以為他們在開玩笑,後來,我甚至想好了應變措辭。

如果被客人認出,我就會笑著回應:

"是的。歡迎光臨。這裡是我親戚開的。"

就這樣,我在同一家旅館竟然住了二十多天。

一天,廚師的頭頭面帶難色地來到我的房間,抱歉地說:

"洋七先生,今天你吃咖喱飯行嗎?我實在做不出不同的飯菜了。"

這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家旅館的方針是不能讓住宿客人吃到重樣的飯菜,所以,他們接連二十多天給我變換花樣。

怪不得總也吃不膩呢。

從那以後,我有時乾脆和工作人員一起吃大鍋飯。最後,我竟然在那裡住了兩個半月。

連妻子都驚訝地說:"你竟然住不煩。"

對於有家難歸的我來說,在這裡像生活在一個大家庭中,十分開心。

而且伊香保距離位於所澤市的家並不太遠,可以半夜回去看看孩子熟睡的樣子,和妻子聊聊天,然後再回旅館。

真是非常愉快的逗留。

在國內旅行得差不多後,我開始把目光轉向大洋島嶼。

夏威夷、關島、塞班島、泰國……我盡量選擇日本遊客少的地方,盡情享受悠閑的度假生活。在這些地方也玩膩後,我決定去美國。

在各島旅行時,我結識了能說一口流利英語的朋友次郎。他剛辭去製作公司的工作,也有一段閑暇時間,於是我們兩人商定一起好好轉一轉。

本來我就不喜歡跟旅行團旅遊,而希望能盡量和當地人接觸。所以,曾留學美國的次郎便成了最理想的遊伴。

我們先到洛杉磯,在次郎的提議下買了汽車。

如果想在美國自助旅行,無論如何需要一輛汽車,持有綠卡的次郎買車也很方便。

買二手車比租車便宜,而且開著自己的車,用不著小心拘謹。這些買車理由我也十分認同。

我們馬上花二十萬日元買了輛二手車。一直注重汽車外觀的我,挑中了一輛二十多年前的凱迪拉克。美國的油價比日本便宜得多,我們能輕鬆愉快地駕車飛馳在各處遊覽勝地。

但是,過了三個月,我們又玩膩了,開始想看大自然。於是賣掉汽車,飛往愛達荷。

我們正四處尋找便宜的酒店,一輛大卡車停在身邊。

"中國人?"

"不,日本人。"

和美國人的對話一般都這樣開始。

對方問我們在幹什麼,我們如實回答,結果那人說這附近沒有好酒店,不如住在他家裡。

一想到住在素不相識的美國人家裡,我很擔心:

"會不會有危險?"

次郎笑著沒有理會:

"洋七,你太小心了。沒事,沒事,他說自己是農夫。"

於是,我們決定乘坐大卡車去他家。

雖然他說就在附近,可開了好久還沒到。

"果然會被殺掉!"

我一直提心弔膽,幸好行駛了約四十公里後,終於到達的地方並不是恐怖的賊窩,的的確確是個大農場。

據說是十七八個人的大家族在這裡養牛、種土豆。

我終於放心了,隨即來了精神。考慮到對方聽不懂日語,我便將香煙插進鼻孔,為他們表演起無聲喜劇。或許美國沒有這樣的喜劇,也可能這裡太偏僻,反正我的表演大受歡迎。

這家人十分喜歡我們,用厚厚的牛排、剛炸好的薯條及啤酒款待我們。

第二天,為了答謝他們留我們住宿,我提出要幫忙干農活,他們說現在正值土豆收穫期,很高興我們能幫忙。我暗自好笑,竟然大老遠跑到愛達荷來挖土豆!不過,真不愧是美國,即便是挖土豆,感覺也截然不同。

在一望無際的土豆地里,乘坐類似拖拉機的巨大器械,嘎啦嘎啦地前行,就能把土豆挖出來。

然後,跟在後面的卡車把挖出的土豆一併裝上運走。這些土豆用來加工薯條和澱粉,因此不用按大小分類。

大小形狀各異的土豆不斷被裝上巨大卡車的場景堪稱壯觀。

那類似拖拉機的器械從田地一端開到另一端需要花費四個小時,但操作起來十分簡單,連我這樣的新手都一學就會。我在湛藍的天空下,聽著嘎啦嘎啦的聲音,望著土豆被不斷掘起。

到了中午,給大家運來午飯的竟然是私人直升機。

"世界真大!"

這是我唯一的感慨。

世界真大。

當我在狹小的日本絞盡腦汁地編相聲、背台詞時,有人在嘎啦嘎啦地收穫土豆。而且,與玩命奔波於多家電視台的景況相比,在湛藍的天空下收穫土豆,才更像人的生活方式。

我回想起了幼時在佐賀的生活。

和阿嬤一起從河裡提洗澡水、在爐灶里用柴火燒飯的日子。

那個時候雖然極度貧窮,卻好像比現在富有得多。

"你們旅行到什麼時候?"大農場的人問。

"明天就要走了。"我這樣回答。

不知為什麼,總感覺難以離開這片土豆田。雖然總想著"明天該走了"、"明天該走了",卻不知不覺地待了十多天。

這個大家庭里年紀最大、最有威望的老爺爺對我們說:

"你們的明天真長呀。"

然後他繼續說道:

"如果沒有地方可去,可以待在這裡。"

見我們嘴上說著明天要走,卻一直不走,老爺爺或許認為我們有什麼隱情吧。

說實話,那時我真的想過:可以永遠待在這裡。於是,我們毫不客氣地繼續住下去。

或許有人會想,親近自然說起來好聽,難道不覺得無聊嗎?不過,那種農場生活的確別具樂趣。

首先,有一周一次的交易市場。

這是由載著各種東西的十一輛貨車組成的移動市場。除了食物,衣服、臉盆、洗衣液等應有盡有。

我和次郎買了一把二手來複槍。

我們馬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開始啪啪啪地打槍,自己似乎成了西部片里的人物,特別有意思。

說到西部片,還有這樣一件事。

有一次,偶然看見了駝鹿群向加拿大遷移的場面。我們倆不禁以為自己闖入了野生動物園,而這時,農場里的人突然舉槍射擊。然後,樂滋滋地將射中的鹿裝上車,運回去剝皮烤肉,舉辦宴會。

真像進入了西部牛仔的世界,我們都看呆了。

他們有時還會帶我們去酒吧。和在西部片中看到的一模一樣,我們推開吧嗒吧嗒響的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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