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46

距離午夜十二點,還剩下一個小時又三十七分鐘。

明明飄了細細的雨,天空卻還是可以看見模糊的下弦月。

即將告別火魚這個破爛不堪的垃圾人生,我卻在爆炸邊緣接了這張單,若要問我為什麼,我只能說……就當作我送給火魚的一點點餞別禮吧。

他那麼愛殺人,就讓老茶變成他這輩子殺的最後一個人吧,況且老茶是某一世的我的經紀人,又意外搞砸了我這一世的人生,如果不把握機會除掉他,豈不是又要讓這個禿頭變成危害下一世的我的隱憂嗎?

不。絕不。

最困難的莫過於怎麼進警政總署,但這部分卻也是最簡單的部分。

老茶,我的前經紀人,這麼多人要他要死要活的這麼錯綜複雜,當然有不可思議多的漏洞埋在那些錯綜複雜後面。醫生送我的這張照片背後寫了一串電話號碼,我打過去,是一個準備出賣老茶的消息來源。我想他只是其中一個漏洞。

「你知道做事的地方在警政總署嗎?」電話里的聲音很緊張。

「那又怎樣。」我很不屑,幾天前我不過用兩支槍就滅了一個鎮的黑幫。

「今天晚上,老茶絕對要死。」

「就算為了我自己,我也不會讓老茶活過今晚。」

電話結束後的二十分鐘,我們在暗巷裡碰面。

他是一個位階很高的警署督察,給了我一件警察制服換上。他說,不管我打算用什麼方法做事,總之他只管安安靜靜帶我進去,接下來他什麼都不管,也沒有方法帶我離開,我得自己想辦法逃出生天。

對我來說這實在太小兒科了,只要有足夠的子彈,我在任何地方都能來去自如。

「老茶在五樓,走廊盡頭的房間。」

「左邊還是右邊?」

「不清楚。」

「殺了他就行了吧。」

「……尾款我會放在台北車站的這個柜子里,這是鑰匙。」

「我無所謂。」

十一點二十七分。

我壓低了帽子,手裡拿著一疊報紙跟一個空空如也的保溫鋼杯,跟在那位心懷鬼胎的督察後面走進警署。這個時間的警署里還是有不少人在裡頭辦公,忙進忙出的。我一進去就直上二樓,在樓梯轉角跟那個呼吸粗重的督察分開。

我選了走廊左側的樓梯上去,沿途沒遇上什麼警察,只有一台飲水機,我在那裡將保溫鋼杯斟滿。當我用最穩定的腳步走到五樓的時候,我果斷推開兩間位於盡頭房間的門,但裡面都只有充滿霉味的陳舊卷宗,哪來的老茶,見鬼了真是整個賭錯方向。

我轉身朝走廊另一頭前進,這時,我的頭皮發麻了。

短短的這一世我開過不少槍,宰過不少牛鬼蛇神,甚至在前幾天還親手製造過地獄。但沒有一刻令我感覺到如此寸步難行。我不動聲色,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就在我這苟延殘喘的最後時光,卻能聞見最接近死亡的危險氣息。

一個又高又瘦的男警察一手拿著卷宗,一手拿著保溫鋼杯。

一個紅光滿面的男警察默默拿著同樣冒著熱氣的保溫鋼杯。

一個漂亮小女警拿著會議記錄樣的文件,一手也拿著鋼杯。

見鬼了我也拿著斟滿滾水的鋼杯。

走廊上我們四個人不約而同看著彼此,打量著彼此,試探著彼此,四個裝模作樣的鋼杯都冒著一樣的熱氣,讓身上這四件警察制服變成心照不宣的小丑打扮。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我瞥了一眼,十一點二十九分十幾秒。

這時坐在走廊中央保安桌後的兩個值夜警察倒了下來,跟椅子一起摔在地上。白痴都看得出來他們的脖子被扭斷,死得不能再死。

我想很清楚了,大家都是來做事的。

而這裡還有第五個殺手比我們更早動手,搶了頭彩。

「有人早我們一步。」那個漂亮的「小女警」第一個開口,聲音還裝可愛。

「你們的立場?」又高又瘦的「警察」語氣從容,好像不關他的事。

「不管要救要殺,別在這裡開戰。」紅光滿面的「警察」不知道在笑個屁。

「是嗎?我倒是不介意。」我冷笑,真期待等一下子彈紛飛的慘斗。

牆上時鐘上的刻度,對我來說已經意義不大,這種異常危險的氣氛才是我追求的。當他們還在用眼神互相刺探的時候,我已知道這種表面的拉鋸不會持續太久,只要第一顆子彈噴出,接下來就是一百顆子彈噼哩啪啦的刺激場面了。

說不定我暗自期待,今天晚上火魚會死在這裡。

鏗鏘!

走廊盡頭的房間忽然打開,一個「老警察」扶著全身被剝光的老茶從裡面沖了出來。老茶神智不清地傻笑,令四個保溫鋼杯同時脫手。

一瞬之間大家原形畢露,從警察的殼脫出成了各打算盤的殺手。

「轟!」那個老殺手硬是將老茶摔回房間,朝這裡轟了一大槍。

「砰!砰!」我當然不會錯過機會,手中雙槍也朝著老茶的方向扣下扳機。

「咻!」那個瘦高殺手朝老茶的方向開了一槍,原來跟我有志一同啊。

「咻!」紅光滿面的殺手朝著我開槍,看樣子我得好好珍惜這個最後的對手。

「颯!」漂亮女殺手一揚手,竟是一柄飛刀射向瘦高殺手。

只這一秒,每個殺手的立場都很鮮明了。

要殺老茶的是我跟瘦高殺手,要救老茶的是老殺手、女殺手,還有看起來氣色飽滿的年輕男殺手。表面上我們很不利,是二打三,不過情勢是站在我們這邊的,要把一個人救走,遠遠要比把一個人殺掉要困難太多了,況且這裡還是一個絕對不允許殺手發生槍戰的條子地盤!

我誰啊?我火魚!

誰怕在條子地盤開干啊!我當然是把握這最後的機會大鬧!

「掩護我!」女殺手的身影沖向老茶的方向。

「行!」男殺手以左手臂為架,右手對著高高瘦瘦的殺手不斷扣扳機。

「小子趴下!」老殺手見鬼了拿著一把長柄雙管霰彈槍開轟。

無數飛濺炸出的小鋼珠從年輕男殺手的頂上掠過。

咿嗚……轟隆!

那聲音很不對啊,我跟瘦高殺手只得龜縮到走廊兩邊的牆後,但霰彈槍的威力還是將牆緣擊碎,漫天噴濺的石屑割傷了我的臉。見鬼了那把霰彈槍肯定被動過手腳,不然火力怎可能那麼大?

警鈴聲嗚嗚大作,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擠了過來,想也知道是條子趕來湊熱鬧,哈哈哈哈哈實在是太令人興奮啦不是嗎!

「想辦法,先把那管棘手的霰彈槍拿下來。」

瘦高殺手一邊說,一邊冷靜地拔下剛剛射進手臂的飛刀。

比起女殺手可怕的飛刀技術,我倒想稱讚瘦高殺手可怕的即時反應,要不是他在一瞬間即時揚起手臂,女殺手那一刀早就將他的脖子釘在牆上。

「你做你的,別想命令我。」我撥掉臉上的石灰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對我來說他可不算是真正的夥伴。老茶應該死,不過今天晚上老茶唯一的死法,就是死在我的手裡,某種意義上我們也是競爭者,必要的時候我也得殺了他。

「……」瘦高殺手沒有回嗆我,專註調整呼吸。

跟默契無關,肯定是基於相似的直覺,我跟瘦高殺手同時竄出去,在身影交錯的那一瞬間朝走廊那頭各自開了一槍。

咿嗚……轟隆!

雖然那壓制力超強的霰彈槍又是一轟,輕易地逼得我們躲回牆後,但如果我沒看錯,剛剛瘦高殺手那一槍已命中了那老頭兒,大概是打在肚子上吧?再過片刻那老殺手就沒辦法繼續囂張下去了。

我們持續對轟,好幾十人的腳步聲也快速接近著。

見鬼了這裡可是三棟大樓相連的結構,每層樓都有兩個樓梯,也就說同時足足有六個方向的警察朝我們逼來。我很期待他們盡最大的努力進來攪和攪和,不然讓我們太簡單得手,不是很沒意思嗎?

可惜那些警察還沒開槍前,竟然只是拿擴音筒慌張地亂喊一通。

「放下槍!不要再開槍了!」

「報上名字!你們到底是哪個道上……到底想幹嘛啊!」

「聽好了!不要傷害人質!我們可以談談!不要開槍!」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束手就擒!」

「這裡是警政總署……你們不可能逃出去的,不要做困獸之鬥!」

真好笑,誰信那些只會辦公的警察幼稚的心戰喊話啊?在維安部隊趕來之前,這些條子只能算是這場殺手槍戰里的一點點雜訊,連打亂我開槍的節奏都辦不到。

忽然女殺手射出的兩把飛刀穿過走廊上呼來嘯去的子彈,走勢詭異,我明明躲進牆後,卻還是被忽然彎進來的飛刀給劃傷了臉,差點瞎了眼。

見鬼了,除了直覺加運氣,否則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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