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七 戶役志

戶役之制,三代詳矣。漢法郡國上計,歲登其民於宰相,副在太史,所以施政教而行徵令也。連橫曰:國者民之國也,與民治之。是故管仲相齊,作內政而寄軍令,商君用秦,立保甲以厲耕戰,故能有勝於天下。然必先明其民數之多寡,力役生產乃可得而平也。台灣為荒服之地,當明中葉,漳、泉人之至者已數千人。及荷蘭來,賦課丁稅,每丁四盾,領台之初,歲收三千一百盾,其後增至三萬三千七百盾,蓋移殖者眾,而入款亦巨也。鄭氏因之,每丁改為六錢,熟番如之。其時航海而至者十數萬人,是皆赴忠蹈義之徒,而不忍為滿州臣妾也。故其奔走疏附者為主戶,而商旅為客戶,肇啟土宇,式廓版圖,以保持殘局,漢族之不奴者僅此爾。永曆三十四年,嗣王經棄金、廈,來者尤眾。華人之在呂宋者,久遭西人之暴,前後戾止,皆撫拊之,給其田疇,樂其生業,故有久居之志。使得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後,可以光復故國,抑且奄有海邦。而南風不競,以至於亡,痛哉!清人得台之時,志稱舊額戶一萬二千七百二十七,口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人,歲征銀八千零六兩零三錢二分。是必有所謬誤,不然何其鮮耶。考施琅疏陳海上情形,謂查自故明時,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台灣者有二三萬人,俱系耕漁為生。至順治十八年,鄭成功挈去水陸官兵眷口三萬有奇。康熙三年,鄭經復挈去六七千人。以此計之,則台灣之人殆十萬,何以僅為一萬六千餘人。且琅之疏亦有未確者,鄭氏陸師七十有二鎮,使鎮為千人,則有七萬二千,加之以四民,應倍其數。是台灣之民,此時已近二十萬。不然以一萬六千餘人,僅不過一鄉,而奏設三縣,何其誇耶。蓋志之所載,僅舉丁稅而言爾。清例凡有家眷者為一戶,男子年至十六者為成丁,每丁征銀四錢七分六厘,而婦孺為口。是時移殖之人多無家眷,丁男或流落四方,躬耕岩穴,編查不及,故若是其少。丁稅之制,即古之庸,所以任國之役也。是故稅以足食,賦以足兵,而役以用力,國之經也,民之義也,故社番男女亦課之。舊例壯番每丁征米一石七斗,少番一石三斗,番婦一石,而教冊會廨番丁與番婦同。歸化八社,有人三千五百九十二,歲共征米四千六百四十五石三斗。克台之歲,旨下福建督撫,凡渡台者禁帶家眷,而琅亦請申海禁,不許惠、潮之人入台,故多漳、泉人。然利之所在,人所必趨,況以新啟之地,原田????,何從而禁之哉。

康熙五十二年,詔以五十年丁冊為常額,滋生人口,永不加賦。雍正四年,定豁番婦丁稅,少壯番丁改為一律,每粟一石折銀三錢六分,共征銀二千十六兩九錢三分六厘。乾隆元年,詔曰:「朕愛養元元,凡內地百姓與海外番民,皆一視同仁,輕徭薄賦,使之各得其所。聞福建台灣丁銀一項,每丁征銀四錢七分,再加火耗,則至五錢有零矣。查內地每丁徵銀一錢至二錢三錢不等,而台灣加倍有餘,民間未免竭蹶。著將台灣四縣丁銀,悉照內地之例,酌中減則,每丁徵銀二錢,以舒民力。」於是歲征三千七百六十五兩餘,約減舊額之半。二年,又詔曰:「台灣番黎大小共九十六社,每年輸納之項,名曰番餉,按丁徵收,有多至二兩有餘及五六錢不等。朕思民番皆吾赤子,原無歧視,所輸番餉即百姓之丁銀也,著照民丁之例,每丁征銀二錢,其餘悉行裁撤。該督撫可轉飭地方官,出示曉諭,實力奉行,務令番民均沾實惠。又聞澎防、淡防兩廳均有額編人丁,每丁征銀四錢有零,從前未曾裁減,亦著照台灣四縣之例以行。」於是歲征番餉三百四十九兩,較舊更減六倍有奇。先是,淡水設廳,僅由彰化撥歸丁口十一,歲征銀五兩二錢三分六厘。而數年間,開墾竹塹各地,至者驟增,多至數萬人,編審未備,故若是之少也。十二年,詔各府縣丁銀勻配田園,按畝征輸。於是上田勻配四厘一毫八絲六忽,中田四厘三毫八絲一忽,下田四厘六毫三絲九忽,上園四厘九毫二絲九忽,中園五厘五毫五絲七忽,下園五厘六毫三絲三忽,而丁銀廢矣。各縣所征,其詳如表。蓋以台灣地多人少,與他府異,故不論地丁,而論田土,則貧民免追逋之憂,而有司無賠累之苦。

自是以來,移民日多,墾務日進,全台約及百萬。而來者仍不許挈眷,番地亦禁開拓,此則退守之政也。二十五年,福建巡撫吳士功奏言:「台灣歸隸版圖,將及百年,久成樂土。居其地者,俱系閩、粵濱海州縣之民,俱於春時往耕,西成回籍。迨後海禁漸嚴,一歸不能復往,其生業在台灣者,既不能棄其田園,又不能搬移眷屬,別娶番女,恐滋擾害。經升任廣東撫臣鄂彌達具奏,凡有妻子在內地者,許呈明給照,搬眷入台,編甲為良。旋經議行在案。嗣於乾隆四年,前督臣郝玉麟以流寓民眷,均已搬取,即有事故遲延,亦屬無幾,調停止給照。續於乾隆九年,巡視台灣御史具奏,以內地民人,或聞台地親年衰老,欲來侍奉,或因內地孤獨無依,欲來就養,無如例有明禁,因甘蹈偷渡之愆。不肖客頭奸艄,將船駛至外洋,如遇荒島,詭稱到台,促客登岸。人煙斷絕,坐而飢斃。俄而洲上潮至,群命盡歸魚腹。因礙請照之難,致有亡身之事。請仍准攜眷,經部議准。十二年,督臣喀爾吉善復以前奏未定年限,恐滋弊混,請定限一年之後,不準給照。自此停止以來,迄今十有餘年。現在漢民已逾數十萬,其父母妻子之身居內地者,正復不少,向之孑身過台者,今以開墾田原,足供俯仰矣,向之童稚無知者,今已少壯成立,置有田產矣。若棄之而歸,則失謀生之路,若置父母妻子於不顧,更非人情所安。伏查乾隆十七年,原任台灣縣知縣魯鼎梅纂修縣誌雲,內地窮民在台營生者數十萬,其父母妻子俯仰乏資,急欲赴台就養,格於例禁,群賄船戶,頂冒水手姓名。用小漁船夜載出口,私上大船,抵台復有漁船乘夜接載,名曰灌水。經汛口覺察奸艄,照律問遣,固刑當其罪,而杖逐回籍之民,室廬拋棄,器物一空矣。更有客船串通習水積匪,用濕漏之船,收載數百人,擠入艙中,將艙蓋封釘,不使上下,乘黑夜出洋。偶值風濤,盡入魚腹。比到岸恐人知覺,遇有沙汕,輒給令出船,名曰放生。沙汕斷頭,距岸尚遠,行至深處,全身陷入泥淖中,名曰種芋。或潮流適漲,隨流漂溺,名曰餌魚。言之痛心!臣一載以來,留心察訪,實屬確有之事。然率未有因陷溺而告發者。緣事在汪洋巨浸,人跡罕到之地,被害者既已沒于波臣,僥免者亦干禁令,莫敢控訴。伏念內外民人均屬朝廷赤子,向之在台為匪者,悉出隻身之無賴。若安分良民,既已報墾立業,有父母妻子之繫戀,有仰事俯育之辛勤,自必顧惜身家,各思保聚。此從前督撫諸臣所以疊有給照搬眷之請也。及奉准行過台之後,亦未有眷口滋釁生事者。蓋民鮮土著,則有離去之思,人有室家,各課久安之計。乃因良民之搬眷,禁以奸民之偷渡,致令在台者,因羈逆旅,常懷內顧之憂,在籍者,悵望天涯,不免向隅之泣。以故內地老幼男婦煢獨無依之人,迫欲就養,竟至鋌而走險,畢命波濤。非所以仰體皇上如天之覆,一視之仁也。」疏入,從之。於是至者愈多,拓地愈廣。及嘉慶十六年,有司彙報全台民戶,計有二十四萬一千二百十七戶,男女大小凡有二百萬三千八百六十一口,而土番不計也。比之清初,幾增百倍。至今又百數十年,而人口且過三百萬,此則競進之力也。夫有土必須有人,有人而後有財。生財之道,地著為本,劃田疇以養之,設庫序以教之,治舟車以通之,勸工商以興之,故國無敖民,而地無曠土。台灣之人,漳、泉為多,約佔十之六七,粵籍次之,多為惠、嘉之民,其來較後,故曰客人。亦有福建汀州。而閩、粵之分,每起械鬥,漳、泉亦然,今則息矣。光緒十三年,巡撫劉銘傳奏請清賦,先飭各廳縣編查戶口,頒行保甲,其時造報者計有男女三百二十餘萬人。雖編查未詳,亦足以知其概矣。十四年,改定租率,以一條鞭辦法,而丁稅並於正供,至今行之。

清代台灣戶口表一(據《台灣府志》)

廳縣戶數口數備考

台灣8,62410,865乾隆二年

鳳山1,667 3,300雍正九年

諸羅2,436 3,955乾隆二年

彰化125乾隆二年

淡水30,342乾隆二十九年

澎湖2,75224,052乾隆二十九年

計 15,74972,639

按府志所載,如彰化縣系就完納丁銀之人而言,故若是之少。而實在戶口,遂不能知。即各廳縣之數,似就土著而載,流寓之人尚不編列,故亦若是之少也。

清代台灣戶口表二(嘉慶十六年編查)

廳縣戶數口數

台灣28,145341,624

鳳山19,120184,551

嘉義 126,628818,659

彰化40,407342,166

淡水17,943214,833

噶瑪蘭42,900

澎湖 8,974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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