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今日會有一個盛大的聚會,小祝融將為所有優勝者頒發獎勵。

清早,蓐收就穿戴整齊,帶著侍從離開了。

小六賴著不肯起來,硬是被顓頊和阿念弄了起來,洗漱完、吃過飯,顓頊帶著小六和阿念去湊熱鬧。

顓頊對小六說:「其實赤水秋賽最好玩的就是最後一天了。剛來時,眾人都掛慮著比賽,沒有人有心情遊樂,現在所有的比賽都結束了,明日就要踏上回家的旅程,正好縱酒狂歡。」

來到赤水旁邊,小六發現顓頊說得果然不錯。

赤水岸邊的草仍綠著,好像一條長長的綠色地毯,白色和黃色的小雛菊點綴在地毯上,沿著河岸而行,就好像在看一副眾生百態圖。

一隻只肥美的羊正在篝火上炙烤,一壇壇烈酒被打開。這才剛過晌午,已經有人喝醉了,他們敞開衣袍,迎風而嘯,有人比賽著往赤水裡跳,有人撫瑟高歌,有人抱頭痛哭,有人在摔跤打架,有人躲在樹蔭中擲骰子賭博。遠處還有一大群人圍成圈,男男女女混雜一起,踏歌而舞。

踏歌剛開始是慶祝豐收、祭祀天地的活動,人們為慶祝收穫的喜悅,圍聚在一起,高聲歡歌,用手打拍子,腳踏節奏而舞。漸漸地,踏歌形式越來越廣泛,月圓時,人們會月下踏歌,送別時,人們會踏歌送別。

小六和顓頊帶著阿念擠進人群,沒想到竟然看到了神農馨悅。馨悅顯然是女子中領頭的,她梳著利落的辮子,穿著窄袖的衣衫,和幾個女伴挽著彼此的手,邊唱邊跳。和她們一起踏歌的幾個男子常常踏錯節拍,惹來陣陣善意的鬨笑。

馨悅看到了顓頊,唇邊溢出笑意,眼中卻含著挑釁,直勾勾地盯著顓頊。也不知道誰推了一把,顓頊被推進了踏歌的隊伍中。顓頊不同於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他在民間生活過多年,踏歌曾是夏日夜晚最好的娛樂,每個有月亮的夜晚,一群小夥子約好,圍住村裡美麗的姑娘踏歌。很多夥伴的女人就是這麼踏歌踏來的。顓頊笑了笑,自然而然地隨著歌聲的節奏,搖晃著身子,扭腰、擺胯、踢腿、揚手。他的歌聲悅耳、他的身姿剛健、他的步履優美,一舉一動都散發著最濃烈的雄性美。

也不知道是被人群所擠,還是兩人都有意,顓頊和馨悅漸漸地面對面踏歌,被眾人簇擁在中央,成了領舞者。

小六正看得津津有味,阿念一扭身,朝人群外擠去,小六趕緊追著阿念往外走。阿念衝到河邊,氣鼓鼓地說:「不要臉!真不要臉!」

小六站到她身旁,「神農氏雖曾是中原的王族,可現在已經是軒轅子民的一部分。軒轅民風奔放激烈,馨悅在軒轅城生活過幾十年,男女一起踏歌很正常。」

阿念猛地轉身,想說什麼,顓頊跑了過來。阿念看到他,臉色好看了許多,語氣卻依舊帶著惱怒,「我看哥哥玩得很開心,怎麼不玩了?」

顓頊不在意地笑笑,正色說:「再好玩,也沒妹妹的安全重要。」

阿念抿著唇角笑了起來,顓頊對阿念和小六叮囑:「這裡人多,你們不許亂跑。」

小六點頭,她和阿念的組合的確太不安全了,阿念是個惹禍精,小六完全沒信心能護住她和自己。

三人去買了幾塊烤鹿肉,正在吃,馨悅拉著一個男子走來,男子和馨悅長得很像,可相似的五官,卻因為細微處的不同,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氣質。馨悅活潑嫵媚,少年卻沉穩幹練。顓頊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對阿念和小六介紹:「這位是赤水豐隆,馨悅的孿生哥哥。」

阿念知道赤水豐隆的分量非同小可,微笑著站起,盈盈行了一禮。赤水豐隆看她舉動間展現的教養絕非一般人家,也不敢怠慢,微笑著回禮。

小六嘴裡塞滿了鹿肉,手上還油膩膩地抓著一塊,只能虛虛抱拳做禮,阿念和馨悅同時不悅地盯了她一眼。一個怪她沒給哥哥顓頊長面子,一個怪她不尊敬哥哥豐隆。

豐隆對顓頊說:「不知你們可認識塗山璟?」

顓頊含糊地說:「青丘公子璟的大名當然聽說過。」

豐隆說:「爺爺為了培養我的經營之道,曾把我送到青丘,讓我和璟一起生活學習,我們相處很是投契,可以說璟是我的師傅,也是我的至交好友。」

小六這才想起前幾日晒太陽時,她看到和璟乘船而過的人好像就是豐隆。

馨悅說:「意映是我的好友,她訂婚前,我還和她一起去黑水遊玩過。璟哥哥和意映姐姐是我和哥哥的好友。這些年,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們能相聚很不容易,所以我和哥哥想為他們慶祝一下。」

豐隆道:「不僅僅是為他們慶祝,也是表達我們的心意,能再見到璟,我真的很開心。」豐隆溫和地看了一眼馨悅,馨悅說道:「今晚爹爹舉行大宴歡送眾人,我和哥哥會在船上為璟哥哥和意映舉行一個小宴。」

豐隆道:「本來邀請的都是些以前就熟識的朋友,妹妹提議請你們,我很歡迎你們,我想我的朋友也都會願意認識你。」

小六仔細打量了一番豐隆,這個邀約表明,他願意引薦顓頊進入他的朋友圈子,光靠馨悅的一個提議恐怕還不夠,而是他自己認可了顓頊,看來顓頊那幾日沒白在赤水府養傷。

顓頊自然也明白,笑道:「謝謝你的邀請,我不勝榮幸。」

馨悅和豐隆告辭:「還有很多事要準備,我們就先行一步,晚上見。」

顓頊和阿念施禮送客,豐隆又看了一眼阿念,才帶著妹妹離開。

阿念坐下,狠狠地對小六說:「看看你的樣子,和幾輩子沒吃過鹿肉一樣。」

小六對顓頊說:「你們去吧,我要回去睡覺。」

顓頊切了塊鹿肉,慢悠悠地說:「我倒希望你去親眼看一看。」

小六笑著把他切好的鹿肉奪走,塞進嘴裡,「我一直很清醒,不會發生你擔心的事。」

阿念看看顓頊,再看看小六,「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

顓頊對阿念說:「我們在說男人都花言巧語,你可千萬別被欺騙了。」

阿念眼珠子轉了轉,問顓頊:「你也是嗎?」

顓頊笑:「我也是!」

阿念的眉頭皺起,緊咬著唇,不過很快就又笑起來,「剛才你說的是真話。」

顓頊笑著把小六拽起來,「我們去那邊看看。」

太陽西下時,顓頊帶阿念去赴宴,顓頊本想找蓐收派人護送小六回去,小六不耐煩地對顓頊說:「你看我是花盆裡養的花嗎?還需要人搬來搬去?沒有阿念的話,我哪裡都去得。你們去玩你們的,我會去找自己的樂子。」

顓頊只得狠狠地敲打了小劉幾下,「不要回去太晚。」

越到晚上,人們玩得越瘋狂。小六擠在人群中,飲酒作樂,可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好像戴著面具,外在的自己在投入地玩樂,大聲地叫、大聲地笑,內里的自己卻只是冷漠地看著。周圍並沒有認識的人,她在演戲給誰看?

小六笑,原來自己欺騙自己並不是那麼容易。

赤水河上突然騰起幾多煙花,照亮了夜空。原來是一艘船上正在放煙花,人們涌到岸邊觀看。小六被人潮推著,竟然被擠到了最前面。

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各種樣子的煙花綻放在船的上方,映照得立在船頭的兩人分外清楚。男子穿著天青色的衣衫,靜靜而戰,清雋飄逸,有若山澗中的青柏修竹。女子身材高挑,一襲水紅的繡花曳地長裙勾勒得她纖腰只堪一握。她好似喝醉了,半仰頭驚訝地看著煙花,踉蹌走了幾步,身子搖搖欲墜,差點跌倒。男子伸手扶住她,她軟軟地倚在男子身上,猶如美麗纏綿的菟絲花。

船漸漸地駛遠了,帶著那些五彩繽紛的煙花一起離開了,人群漸漸地散去。

小六仍舊立在岸邊,面對著黑黢黢的河面。很奇怪,意映並不是小六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可煙花綻放下,她的踉蹌、跌倒、扭身被扶起、軟軟地依靠,都帶有一種女性特有的纖細優雅,那種美麗深深地擊中了小六,讓做了一兩百年男人的小六又是羨慕,又是自慚。

直到深夜,小劉才回到驛館。

走進屋子時,顓頊披著件外袍,坐在燈下,一邊看書一邊等她。

顓頊拍拍身旁,讓小六坐。「你去找了什麼樂子?」

小六微笑著說:「我突然想找一條美麗的裙子穿。」

顓頊說:「我們的祖母可是天下萬民尊奉的蠶神,世間最巧奪天工的綢緞和衣物都出自她的弟子之手,我會讓她們給你做無數美麗的裙子。」

小六輕聲說:「可是我怕我太久沒穿裙子,會不習慣。」

顓頊盯著她,「你在擔憂什麼?」

「我怕讓你們失望,因為你們的失望,我又對你們失望。」

「你們是誰?如果是指我和師父,我們永不會對你失望。如果還包括別的男人,小六……」顓頊的手放在小六的肩膀上,「不要給自己希望,自然不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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