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一 似是故人來

五年後,明媚夏天。

賀君手拎著打包好的咖啡和藍莓芝士蛋糕,拉開了時光咖啡的玻璃門。

迎面是牽手而來的母子三人,母親不知道低頭在對兒子們說什麼,剪了西瓜太郎頭的兩個雙胞胎孩子則笑的眉眼彎彎。類似的幸福場景在洛海處處可見,稀鬆平常。但因那母子三人穿了一套綠色T恤加牛仔短褲的母子裝,十分活潑養眼,所以賀君不免多停留了兩眼。

賀君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朝路邊的車子走去。可擦身而過的時候,眼角的餘光似乎瞄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賀君駭然地猛轉過頭。

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時,賀君倒抽了一口氣。

真的是她。那個母親,竟然是許連臻。

幾年不見,許連臻幾乎沒什麼變化,容貌依舊清麗可人,身材也如以往般纖柔小巧,烏黑的頭髮鬆鬆地扎了個球球頂在頭上。若不是手上牽著身穿母子裝的男童,估計很多人會錯認為她剛從學校畢業。

已交錯而過的身影似一察覺到了異樣,緩緩地轉頭了。賀君僵硬了數秒,才有了開口的能力:「許小姐。」

許連臻眼裡滿滿的都是驚訝之色:「賀先生……」

數年不見,賀君想不到許連臻反倒比他更落落大方。許連臻含笑著道:「賀先生,好久不見了。你一切還好嗎?」

她的嘴角上揚,眼睛還是彎彎的,這樣的笑容是出自真心的。賀君見慣了世面,自然第一時間分辨了出來,微笑頜首:「一切順利,許小姐你呢?」

賀君暗暗地收回了許連臻無什麼改變的看法。許連臻的眉角眼梢都帶來幸福,笑的時候,眼睛燦爛如鑽,閃著動人的笑意。看來這些年,她過得不錯。從前,賀君他從未見過她這般開心晶瑩的笑容。

賀君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掃向不遠處停著的黑色車子。

許連臻低頭朝孩子道:「俊佑,俊文,這是媽媽的朋友,叫賀叔叔。」那聲音低柔得不可思議。

那兩個小孩極聽話,彎著眼抬頭,清脆地齊聲叫了一聲:「賀叔叔。」賀君含笑著應了聲,道:「許小姐,你一直在洛海嗎?」

許連臻微微一笑,搖頭:「沒有。我這次回來時專程帶孩子們來拜祭我爸的。」許連臻見賀君手上的物品,笑了笑道,「賀先生,不打擾你了。下次再見。」

彼此都知道這樣子偶遇的機會極低。

賀君點了地頭:「再見。」那對孩子極有禮貌地與他揮手道別:「賀叔叔再見。」

賀君看著許連臻母子三人進入了店裡,玻璃門緩緩地在他面前關上。有服務生領著他們在臨街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落地玻璃乾淨清透,一眼望見母親歡快地揉著孩子們的頭髮,笑容粲然。

賀君上了車,轉頭對后座的人道:「蔣先生,你要的咖啡和蛋糕。」

后座的人沉默不語。

時光咖啡店裡,俊佑軟嫩的聲音:「媽媽,我要吃你一直說的藍莓芝士蛋糕。」俊文也點著頭:「我也要。」

許連臻微微一笑:「好的。」轉頭叫來服務生:「勞駕,三份藍莓芝士、一杯摩卡和兩杯奶茶。謝謝。」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蔣正楠緩了緩呼吸,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落在腳邊的小白身上,探手揉了揉它鬆軟的發毛,怔了很久:「跟著他們。」

母子三人在咖啡店裡逗留了一個多小時,便出門攔了一輛計程車。

賀君跟著那輛車子,穿梭出了城市,來到暉山。母子三人在墓前站了許久,許連臻這才牽著兩個孩子的手來到門口的墓園管理處。

母子三人進去後不久,賀君便接到了管理處吳主任的電話:「賀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十八號墓的那位許小姐,剛來過了。說想再續租五年,還問了我們租金。不知道賀先生方面是什麼意思?是繼續租呢還是……」

賀君道:「吳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等下回你電話。」賀君掛了電話,將方才的對話一字不漏地稟報了蔣正楠。

蔣正楠的手緩緩地滑過小白鬆軟的發毛,半天才說了一句:「你說,那兩個孩子多大歲數?」這樣的答非所問倒是讓賀君怔了一怔:「蔣先生的意思是?」

蔣正楠沒有再說話,彎身把小白抱到了自己膝上,輕輕地道:「許小白,你主人回來了。可惜……她已經不要你了。你這個沒人要的東西……」就和他一樣,她不要他。他其實還不如這條狗呢,從頭到尾,她都不要他!

隔了半天才道:「她要怎樣便怎樣。」賀君得了指示,便回了吳主任。

可蔣正楠關於孩子的問話一直不斷地在賀君腦中穿來引去。蔣先生是在懷疑那兩個孩子是他的骨肉嗎?

可是賀君雖然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才,但對於沒有孩子的他來說,怎麼能夠看得出孩子的年紀呢。賀君沉吟了許久,道:「蔣先生,需要我去查查嗎?」

其實平日里的話,賀君根本不用多此一舉。但他跟在蔣正楠身邊久了,知道得也多,這個徐小姐吧,大約就是Boss這輩子的剋星,逃也逃不過,躲也躲不開。自己這個Boss吧,只是一遇到有關許小姐的事情,智商就直線下降。

蔣正楠許久才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去找她嗎?」這個問題賀君無法回答,也不好回答。還在蔣正楠也不需要他回答,頓了片刻,他便如同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下去:「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很容易,只要一通電話而已……可是,我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你不知道吧,我也會有怕的時候……」

他也會怕。怕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怕她離開他,輕易得到了幸福,留他一個人在原地。

剛分開的那段時間,憤怒超過了一切。再加上與錢會詩的婚禮、蜜月,各種繁忙的工作,刻意地遺忘……一切的一切讓他麻痹。

那兩年,他真的沒有想起過她。就像她從未在他的世界出現過一樣。

他每天重複著幾乎同樣的節奏,跟普通人一樣,家裡到公司,公司到家裡,應酬,出差,每年固定幾次的度假……日子一天又一天,平平淡淡,安靜得連波瀾都沒有。

可是,兩年後的某天,他在車子里,路過某個大型影院門口的時候,卻被那張緊緊擁抱的海報吸引住了目光。一種痛如同閃電,一下子擊中了他的心臟。

他讓司機停車,一個人進了影院,買了一張票。那是個星期一的上午,偌大的售票台前就兩個人,見他來買票,其中一個頗為驚訝地起身:「先生,你一個人嗎?」

蔣正楠點了點頭。工作人員道:「您好,先生。上午場半價優惠,35元。」

就這樣他拿著票,進入了空無一人的放映廳。他環顧四周,心想這應該是他蔣正楠此生最便宜的包場吧。他想笑,卻怎麼也扯不動嘴角。

他就一個人,在放映廳內,看著影片一幕一幕地從眼前閃過。最後男女主角分開,各自悵然向前走,然後,再度飛奔回來擁抱。

蔣正楠憶起當年在巴塞羅那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他和她十指緊扣的那一瞬間,他一度以為擁有了全世界。可是,他緩緩地攤開自己的掌心……放映廳內燈光大亮,原來是電影結束了。

他瞧見自己的掌心除了深淺不一的紋路,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從影院出來,上了車,就吩咐司機開車去海邊別墅。小白在那裡,他一直把它養在那裡。她後來一直不知道。

他把小白帶回來自己身邊。

可是他卻不敢請偵探社去查。怕看到她對另外的男子露出幸福的笑容,怕她跟另外的男子一起幸福生活。怕偵探社查到她已經結婚,甚至生子。怕知道她早已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而那幸福跟他沒有半點兒關係。

是啊,沒有人會知道,他蔣正楠也會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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