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驚精神木

江玉樓忽地身子一震,似是想起了什麼,雙目中閃出了亮光。

她匆忙自貼胸處拿出一小片枯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荀無咎的唇上。

謝鉞目光驟然一緊,忍不住道:「驚精香?天羅十寶的驚精香?」

江玉樓盯著荀無咎的臉色,點頭道:「不錯!」

謝鉞也盯著這片枯木,他的聲音中竟然有了份衝動:「這驚精香傳聞能起死人肉白骨,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可保不死。傳說魔教教主得到天羅十寶之後,將驚精香分成了十一份,自己執一份,麾下十大長老各執一份,以嘉獎他們對教中的貢獻,你這份,想必就是星烈長老傳你的了?」

江玉樓依舊盯著荀無咎,見他臉上灰敗之色漸漸止住,稍覺安心,答道:「不錯!」

謝鉞嘆道:「驚精香乃是上古奇品,傳說加上八趾神龍的龍涎香之後,可重塑神魂,解你師父的痴狂之症,但現在……」

天風呼嘯之下,謝鉞的聲音也有些幽然:「你既然心不屬他,又值得如此么?」

江玉樓臉上也有些憾然,她自然知道,師父星烈長老這些年所受的苦有多重。自從多年前那件事之後,師父的心就始終煎熬在地獄的烈火中。

取得八趾龍涎香,本是江玉樓報效師恩的宿願。

但她並不後悔,也絕不猶豫。

荀無咎以命守護著自己,自己又何惜這片驚精香?

謝鉞彷彿知道了她的回答,轉身向黑暗中走去。

他的聲音淡淡地傳了過來:「或許我不應該告訴你,辛鐵石中了你師父的傀儡劍炁,正與天行劍決戰,恐怕性命就在旦夕之間了。」

他的身形迅速被黑暗吞沒,江玉樓的身體已僵硬。

謝鉞也許只是隨口說的一句話,卻如轟雷電掣般擊進了她的心底,幾乎將她剛安定下來的心神完全擊碎。

師父星烈長老的武功性情她自然深知,更知道師父對自己的珍愛。此番遷怒於辛鐵石,只怕要將他挫骨揚灰方才心甘。

她不能不去救他!

內心中,她隱隱地感知到,如果自己不趕過去,只怕就再也見不到辛鐵石了。

這世界要沒有了臭石頭,她還能笑得出來么?江玉樓想都不敢想。

但她又怎能放下荀無咎?

驚精香果然是世間最神奇的藥物,才過了不到一刻鐘,荀無咎臉上的灰敗就漸漸褪下,有了一絲紅潤。他的呼吸也漸漸平穩起來。

他緊緊抓住江玉樓的手,月光下,那張溫文而俊秀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似乎天下之事,再無所求了。

江玉樓緊緊咬著嘴唇,一時無法抉擇。

他為她放棄了正道的身份,背棄了家世的盛名,甚至捨棄了自己的生命。現在,在他垂死復甦的時候,她又怎能丟下他?

江玉樓無法想像,荀無咎醒來時,見不到她,會是怎樣的心情。想到他那熾熱的情意,江玉樓不禁打了個寒噤。

她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白玉瓶,低聲道:「這裡面是我師父傾一生之力所練的丹藥,加上驚精香的神效,不難讓你武功盡復。你……你醒來後就服下吧。」

她將外衣除下,裡面是一件白羽般的背心。江玉樓脫了下來,也放在荀無咎的身邊:「這件霜塵衣伴我多年,替我擋了無數刀劍,你功力未復之前,穿了可少些風險。」

她站起身來,九華山滿是連綿的風霧。

江玉樓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知己」刀也放下了。這一次,她沒有說什麼,她甚至不敢去看荀無咎的臉,默立片刻,終於一頓足,身子迅速消失不見了。

她得了荀無咎功力灌輸,武功早就恢複。雖然全力一刀幾乎將她聚斂的真氣全都耗散,但休息了這麼長時間,也恢複了十之七八。此時身法展開,直颺九華山頂。

她沒有看見,荀無咎的眼角流過一滴清淚。就在她捲起的衣風掠過荀無咎身體時,他那寂寂不動的身子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

淚水宛如雨,傾瀉而下。

虛無的恍惚中,謝鉞的身形悄悄顯露了出來。

他望著荀無咎,嘆息道:「你現在知道正邪本不兩立,無論你怎麼對她,她都會如棄敝履一樣離開你的。」

荀無咎突然躍了起來,狂吼道:「住嘴!你不要再說了!」

凄涼的夜色中,他就宛如一隻重傷瀕死的獸,在狂風中無助地嘶嘯著。

謝鉞憐憫地看著他,不再說什麼。

荀無咎顫抖的雙手捧起地上的刀,衣,葯。他的臉上漸漸顯露出絕望的神情,喃喃道:「你為什麼要留這些給我,你可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我要的是你!」他突然一用力,將手中捧的東西全都摔了出去,卻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那笑聲在暗夜中聽去是那麼的蒼涼:「假的!都是假的!我用生命換回來的,就是這麼一些東西么?」他的淚已變成了紅色,血紅。

謝鉞輕嘆道:「跟我回去吧……」

荀無咎怒吼道:「不!我不回去!」他突然用力一躍,發足向山頂奔了過去。

那裡有江玉樓,也有辛鐵石。

他的手中,依舊緊緊握著那柄斷刀,斷了的柳月刀。

謝鉞靜默地立在黑暗中,他凝視著一地的碎物。

絕世的丹藥,足以保身救命的寶衣,天下罕見的利刃,都被絕望地遺棄在地。

又有誰知曉它們所蘊涵的情誼?

那不是愛情,可是卻比愛情還要珍貴,只是荀無咎的心已被蒙蔽,他無法看到。

天行劍的手一翻,他的手中顯出一柄奇形怪狀的兵器來。

那是一個短杖,卻在杖頭分了四個叉,四枚較細的鋼叉呈弧形自杖頭蜿蜒向後,形成一朵扭曲的花朵。

鋼叉上生滿了倒刺,就算在暗夜中,也依然發出冷冷的藍光。若湊近了看,就會發現那些鋼叉都是由一截一截骨節一樣長的鋼柱鑲嵌而成的,可以靈活地四下擺動,曲折成任意的角度。

天行劍輕輕撫摸著杖尖,笑道:「人家的兵刃上喂的都是毒藥,務求刺中人之後,便讓敵人毒發身亡。但我的不同,這靈蛇杖上喂的葯,可以放大痛覺,但又能護住心脈,讓你看著血淋淋的傷口越來越大,痛到死去活來,卻偏偏不會死去。我敢保證,那絕對是非常非常刺激的事情。」他就彷彿是在陳述很普通的事,但指節卻因興奮而發白。

早在他還叫蕭出雲的時候,他就很喜歡看著別人流血,更喜歡聽別人慘叫時的聲音。這件兵刃,就是他那時候特別設計出來的。這些年江湖風塵,卻從未離身。

杖頂鋼骨軟鞭伸縮變化如意,可輕易地撕裂出任意大小的傷口,實在是非常理想的刑具。他忍不住感激星烈給了自己這麼好的機會,可以重溫當年那無上的快感。

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算什麼?要論折磨人,誰能比得上苗疆的紅雲聖母?」

一聽到「紅雲聖母」四個字,天行劍彷彿觸電般彈了起來,大叫道:「你是誰?快滾出來!」

夜色彷彿撕開了一個缺口,露出一抹亮色來。那是一抹輕紫,彷彿雲仙淡淡的晨妝,抹在東天之上。

天行劍瞳孔驟然收縮:「又是你?」

那赫然是九華靈堂中與璇兒一起出現的紫衣女,亦是辛鐵石所認識的閻王神醫。

不知怎麼的,天行劍對於這位神秘的女子總是有些畏懼,看著她沉靜的眸子,天行劍的心中忍不住有些慌亂:「你不是紅雲!紅雲沒有你這麼漂亮!」

紫衣女淡淡道:「我不是紅雲么?」她的指尖伸出,忽然一縷紅光自指尖上透出,筆直升向空中。

天行劍怪叫一聲,一個虎跳,躍開兩丈。

星烈長老定目看去,就見那紅光宛如實質,中間蠕蠕而動的,竟然是由萬千隻細小的蟲子。

紫衣女淡淡道:「紅雲火蟊在我手中,我不是紅雲聖母,誰是紅雲聖母?」

她的眸子深深盯住天行劍:「或者是,你不想再認識我了?」

天行劍的臉上滿是驚懼,死死盯著那道裊裊的紅光,他突然嘶聲道:「紅雲聖母已經死了!死在萬千金蠶之下了,你休想騙過我!」

他張開嘴,想笑幾聲,但他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乾裂無比,充滿了他從未有過的恐懼。

紫衣女淡淡道:「金蠶是不殺蠱母的,我想必跟你說過這件事。」

天行劍張口想要說話,他就聽到一陣咯咯的聲音,卻原來是他的牙齒在不停地打著顫。他自然從心底里知道紅雲聖母的可怕——連那麼多金蠶都殺不死她!

他永遠記得,自己易容躲在人群中,看著紅雲聖母被萬千金蠶吞沒的情景,紅雲聖母那凄厲的嘯聲無時無刻不在他深沉的夢寐中響起。

「你發過誓的!你發過誓的!」

是的,在神魔洞中,他與紅雲雙膝跪倒,發誓同生共死,性命相許。

但他蕭出雲縱橫天下,又豈能被苗疆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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