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謂我何求

辛鐵石愕然了。

他被這連串的變化震驚。

荀無咎與江玉樓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以荀府的顯赫聲威,江玉樓嫁了他,一定會非常幸福。

他們兩人之間,本沒有辛鐵石的位置。

但現在,卻亂成了一團,兩人終於再度兵戎相見。

辛鐵石知道,這一次的決裂,只怕真的是兩人從心底敵對的開始。

為什麼會這樣?

若華、若華!若是你還在我身邊,我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辛鐵石痛苦地想。

突然,山石中刮過了一陣狂風,江玉樓的身影彷彿被這股狂風卷著,倏然倒退回來。

荀無咎大喜,臉上的淚也顧不得拭去,顫聲問道:「你……你終於回心轉意了么?」

江玉樓臉色冰冷,一言不發,雙目直直盯著狂風所來的方向。

一陣大笑隨著狂風傳了過來:「荀賢侄,對待女人,你的手段可太差了!」

荀無咎狂喜的眸子也立即冰冷,狂風倏然止息,顯出一個瘦削的身材來。

雖瘦,但卻很高,尤其是一顆頭顱,比常人大了許多,加上長手長腳,看去宛如怪物一般。

荀無咎真氣收束,沉聲道:「天行劍?」

天行劍哈哈一笑,道:「正是老夫。你快快上來,磕兩個頭,拜我為師,我好教你幾招,管教這個魔教小妞立即拜服,隨便你怎麼擺布。」

荀無咎聽他對江玉樓殊無半點敬意,眼中閃過一絲郁怒,冷冷道:「你還敢呆在九華山上?」

天行劍濃重的雙眉一軒,豪然道:「有什麼不敢的?老夫縱橫江湖幾十年,還沒見得怕了誰!」

荀無咎打量了他一眼,道:「九華老人怕不怕?紅雲聖母你怕不怕?」

一提到紅雲聖母,天行劍嘴角的肌肉忍不住一陣哆嗦,他本來慈祥的神色立即變得兇狠了起來:「廢話少說,今日你想拜師得拜,不想拜師也得拜!」

他凌空一抓,玄火金晶化作漫漫紅流,聚成一條裂空抽動的晶火之帶,向江玉樓纏了過去。

江玉樓體內失魂散的毒性還未盡解,碰上這詭異難測的玄火微塵劍,又如何能抵抗?她臉色蒼白如紙,銀牙輕咬,身子猝然一震!

她性命交修的解憂刀,已發了出去!

刀名解憂,人可無憂?

江玉樓賴以成名,從不肯輕露的刀法,當然足有驚世駭俗之力。她的手才動,刀已飆射到了天行劍的眉尖!

天行劍鬚眉皆動,大喝一聲:「好刀法!」

這一口聲浪滾滾湧出,迫得解憂刀嗡嗡怒震,去勢不由得微微一窒。但這一刀用盡了江玉樓全身、全心的力量,又豈是一口真氣所能擋住的?

聲如浪,刀如鷹,一刀貫音而入!

天行劍一聲大叫,電光石火中身子猛地一讓,鮮血劈空飆出,這柄刀深嵌進了他的肩骨!

他駭得臉色都變了,中了失魂散的江玉樓刀法尚且這麼凌厲,若是她真力完好,豈不是一刀就能要他的性命?他畏縮地看了江玉樓一眼,心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逃!

但江玉樓身子軟軟跌倒,這一刀,已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天行劍心中暗呼僥倖,哈哈一聲大笑,將江玉樓擒在了手中。

他自己也沒有想過,連番敗北之後,他的氣勢、精神已大不如前,才這麼容易中刀。

——若是以前縱橫天下的天行劍,這一刀又有幾成把握能傷得了他?

荀無咎一聲低喝,半截柳月刀斜斜挑起,指向天行劍:「放開她!」

天行劍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之色,他粗大的右手猛然掐住了江玉樓細嫩的脖子:「放下刀,否則我一用力……」

他沒有說下去,但沒說完的話,卻更有威脅的力量。

荀無咎臉色陣青陣白,他握著已斷成半截的柳月刀,就彷彿握著自己的生命,握著自己的榮耀。

這本是他發誓絕不能離手的護身之器。

天行劍冷笑,他的手上加了一分力氣。荀無咎的臉色立即變了,他再沒有半分遲疑,立即拋下手中的斷刀。

天行劍哈哈大笑道:「好!乖侄兒,現在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

荀無咎的身子立即繃緊!

辛鐵石緩緩吸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要沉住氣。

因為他只有一次突襲的機會。他對御風訣的掌握還很不熟練,雖然有青陽劍之助,但全力一招發出,能有多大威力,他殊無把握。面對天行劍這樣的高手,也許,機會就只有那麼一瞬!他要救這兩人,就必須不能莽撞,要冷靜地看清楚場中發生的一切,等待最好的時機。

好在御風訣的運轉並不會發出任何的聲息。

天行劍狠聲道:「你不跪是不是?我只要內息一吐,這個千嬌百媚的魔教妖女,可就立即會香銷玉殞了!」

荀無咎眼神倏忽變化,天行劍冷冷道:「你不是說過,可以為她死么?」他的手微微一抖,一粒玄火金晶划上江玉樓的肌膚,立即,連串的血珠散了下來,立即被冷風吹乾。

荀無咎再沒任何的猶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咚咚咚給天行劍叩了三個響頭。每一叩都鮮血淋漓。

天行劍得意地狂笑著,聲音中儘是歡愉:「好侄兒,老夫知道你的心意。擇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老夫做證,讓你們完婚吧!」

江玉樓一聲驚呼,卻迅速被天行劍窒住。

荀無咎抬起頭來,滿臉都是驚喜:「這……這……」

天行劍笑道:「你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么?那邊就是山洞,你跟你的新娘子趕緊去吧!」

他輕輕一推,將江玉樓送了過去。他的右手迅疾地在江玉樓肩頭穴道一點,將她的經脈封住,微笑道:「這樣就可以全你心意了。你可怎麼答謝老夫?」

荀無咎喜形於色,一把將江玉樓抱住。

江玉樓狠狠一個耳光摔在他臉上,怒道:「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一個畜生!」

荀無咎嘶聲笑道:「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身!」

天行劍贊道:「好小子,越來越合老夫的心意了!」

荀無咎用力將江玉樓抱起,江玉樓情知不免,索性就放棄了掙扎,冷冷地注視著荀無咎。

荀無咎的狂笑聲越來越高,猛然,江玉樓就聽到一個蚊蚋般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震響:「快跑下山,不要回來了!」

她吃驚地抬頭,就見荀無咎正用力地向她笑著,但他的臉上,卻全是淚痕。一股大力橫撞了過來,解開她穴道的同時,將她遠遠向山下摔了出去。

江玉樓只來得及看到冷森森的光芒一閃,荀無咎合身向天行劍撲了過去!

他用的是那截斷刀的刀尖,他用的是碧城十二的刀法。他的人化作一道飄轉的雲,托著刀尖暈成的一芒月影,向天行劍飛濺而去。

天行劍發出一聲怒吼,玄火微塵劍宛如急瀑流出,向荀無咎迎了過去!

但荀無咎竟然全不招架,刀光飄忽,繞開了微塵劍的劍尖,向天行劍的咽喉攻去。

他用的,竟然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江玉樓一聲驚呼,天行劍更是駭然變色,哪裡還顧得上傷敵?急忙鬆開微塵劍,顧不得狼狽,一個驢打滾,向後逃開。

只聽嚓的一聲輕響,刀尖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肩,而微塵劍卻化作滿天細雨,盡皆嵌進了荀無咎的身體里。

一招之下,兩人皆傷,不同的是,荀無咎的傷勢更重,因為他本就沒想過躲避。

天行劍臉上的驚懼之色好不容易褪盡,他一把抓住荀無咎,先是一陣耳光,幾乎將他打暈過去,接著,抓住他的脖子,獰笑著對江玉樓道:「你再不過來,我就殺了他!」

荀無咎痛得幾乎暈了過去,他強忍著笑道:「她不會過來的,她又不愛我,怎麼會為我過來呢?」

他本意是騙過天行劍,卻不意這句話觸動了心底最傷處,他幾乎將嘴唇咬得出血,也禁不住臉上的淚水滾落。

顯然,痛的絕不只是身上的傷。還有那心,無法許諾的心。

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傻瓜,你這個樣子,我又怎麼能走得開?」

荀無咎猛睜開眼睛,就見江玉樓正怔怔地看著他。她嘴角仍保持著那慵懶蕭疏的笑意,但眼中已有了淚光。

他很想說她真蠢,為什麼放棄了他用生命為她求來的機會,而不立即逃走呢?但他並沒有說出來,愛或者不愛,現在都不重要了,荀無咎忽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已足夠。再不必有所求了。

江玉樓撕下一塊裘衣,輕輕為荀無咎擦著臉上的血跡。兩人都是靜默無言。就連天行劍也似乎受了兩人的感染,沒有出手打斷他們。

一時天地之間儘是靜謐,死一般的靜謐。

辛鐵石一直沒有出手。荀無咎捨命搏殺天行劍,江玉樓去而復還,他有很多機會重創天行劍,但他卻一直沒有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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