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灼灼其華

隨著他的話聲,靈均雙袖流水一般卷了出去,擋在了紫衣女身前。勁風柔和,卻將她的去路完全封住。

紫衣女身形才動,被那勁風一擋,身形一頓,九華老人淡淡道:「盧敖年輕時雖為大盜,但這些年卻頗有俠名,閣下不妨放過他吧。」

紫衣女冷哼一聲,道:「俠名?他暗地裡煉製九幽金蠶這等凶邪魔物,還能說是行俠仗義?」

九華老人嘆息道:「九幽金蠶必須吸食生血,才能成長,但我知道,盧敖所煉的金蠶,卻從未飲過人血,否則我也不會容他到現在了。」

紫衣女不言,看著九華老人。良久,她緩緩道:「你的傷本極重,就算是我親自出手,也無法保證能在兩日之內,令你恢複武功;但你一出手,卻令盧敖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九華老人不答,等著紫衣女往下說。

紫衣女道:「你多年未下九華山,但江湖上發生了什麼事,你卻一清二楚的。就連天行劍煉製九幽金蠶,你都知曉,而且知道他從未用過人血,那麼他的一舉一動,能瞞過你的並不多。金蠶一出,你毫不動容,顯見早就有了抵禦之方。」

九華老人彷彿又陷入了那種恍惚的境界,不言不動,等著她繼續說。

紫衣女淡淡道:「我遊行天下,見過的高手不計其數,但你,卻是第一個讓我看不透的。我看不透你的實力,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能瞞得過你,一切彷彿全都在你的掌握中。」

她抬起眸子:「那麼,你敢不敢跟我打賭,這一敗之後,天行劍必會用人血來煉製金蠶?」

只有飲過人血的金蠶,才真正能稱得上萬蠱之王,威力比之天行劍適才所放者,大了不止一倍兩倍。但以活人煉蠱,乃是大幹天和之舉,勢必成為武林正道的公敵。這其中的厲害干係,九華老人豈有不知?

他輕輕嘆了口氣,蒼老的面容中充滿了疲倦:「我賭了。」

紫衣女盯著九華老人,她的眸子中彷彿隱藏了兩柄刀,想要剖開九華老人的心,看穿他真實的想法。

搖曳的燭光中,她緩緩走向九華老人,玉白的手掌伸出,跟九華輕輕擊了三掌,然後一言不發,向外走去。

九華老人名震天下,紫衣女無論在氣勢還是風度上竟然都不遑多讓。

九華老人微微嘆息著,跌坐回太師椅,又陷入了哀傷的恍惚中。

滿堂豪客仍在,靈均眾人拿出九華山靈丹來,分給眾人,壓制失魂散的毒性。

好在,失魂散只是暫時將內息抑制住,而不是完全化解,休息多時,內息便會慢慢恢複。

辛鐵石知道,自己再不走,可就沒有機會了。

他絕不是愛惜自己的生命,如果能夠,他寧願長跪在九華老人的面前,任由恩師宰割懲罰。但現在,他卻不能這樣做,因為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絲線索!

也許,那神秘的兇手下一刻就會將這線索彌合上,他的陰謀再也不會有絲毫的破綻。

他必須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

他最後向堂中看了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靈幔掩映,棺木後面就是一個很小的側門,出去前行不遠,就是夭桃的居所,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失落在夭桃房間里的證據。

九華老人依舊恍惚,江玉樓與荀無咎並肩而立,目光四處搜索,不知在尋找著什麼。

也許是在找他吧?

辛鐵石笑了笑,對於這位忽然變成女人的摯友,他只有抱歉了。不過雖然是女人,他仍然將江玉樓當成了朋友。

可生死交託的朋友。

靈均五人仍然忙碌著,璇兒跟哼哈二怪的身影早就不見了。這個小姑娘古靈精怪的,何況還有哼哈保護,想必不會有什麼事情的。辛鐵石也不怎麼擔心。金衣侯大概還活在自己的狂想中,也追了出去。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紫衣女的身上。她真的是閻王神醫么?辛鐵石忽然覺得她是那麼陌生,似乎自己從來就沒認識過她。

他的手輕輕搭在小門上,勁力緩緩聚合,就彷彿是一縷風,那小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他此時對御風訣已有相當的了解,明白了外丹田的含義。但多年用劍的積習一時難改,那也只能去慢慢去適應。

御風訣是心訣,從心所欲是其真諦,這一點,辛鐵石已頗有領悟,此時施展出來,風自然自手間聚生,再也沒有初學時的生澀。

賓客都集在靈堂中,偌大的九華山莊就顯得冷清而凄涼。山風呼嘯,雖然是初夏春末,但仍然能感到那凝聚不散的寒意。滿天星辰散發著凄冷的寒光,沉沉壓在辛鐵石的身上。

辛鐵石仰天嘆了口長氣,沿著牆壁的暗影,向後宅潛去。

他深知自己將要面對的敵人極為強大而殘忍,心機尤其深沉老辣,是以絕不敢有半分掉以輕心。

但山莊沉沉,卻是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夭桃的房子就緊挨著若華居所,一個小小的南向之屋。

一踏入這院子,辛鐵石的淚就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就是在這裡,若華將他叫了過來,見了這幾年來苦苦尋覓後的一面。也就是這裡,他將酒澆在自己的身上,心痛得幾度死去。

更是這裡,讓他永遠銘記住若華的死。

他能忘記這裡么?正如他無法忘懷若華。

他獃獃地站在滿天星華中,竟似痴了。

他的手按在房門上,房門彷彿燒紅的烙鐵般,炙傷了他的手。良久,他才艱難地推開了夭桃的房門。

房中一片黑暗,一點微弱的星光自房子盡頭那個小小的窗子中透進來,照在靠窗而設的小小的床上。辛鐵石昏昏沉沉地走向那張床,漫無目的地翻查著床上的東西。

床上只有一床被褥,別的什麼都沒有。辛鐵石找來著去什麼都找不到,他舉步而起,向房中惟一的柜子走去。

突然,他的身子撞在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辛鐵石一驚,猝然收住了腳步,他昏沉的思維禁不住一清。

一串刺耳的笑聲突然在這小屋中勃發,那是高亢的,尖銳的笑聲,宛如鐵器刮磨一樣,銳刺著辛鐵石的耳鼓。

一雙明亮的眼睛倏然在他的身前閃現,直勾勾地盯著他。

辛鐵石一驚,內力勃然而發,青陽劍熱力掣動,一蓬火光轟然竄了出來,將整個屋子映得一片通明!

他看清了坐在屋子正中央的那個人,但他實在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裡見到她!

因為她正是夭桃,已經死了,躺在靈堂棺木中的夭桃!

辛鐵石駭然道:「夭桃?你是夭桃?」

夭桃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卻連一句話都不說。那串刺耳的笑聲卻再也沒停過。

她身上一襲黑衣,坐在屋子正中央,一動不動,辛鐵石又陷入對若華的思念,神思恍惚,竟然沒留意到她。此時回想起她也不知在這屋中坐了多久,心底不禁升起了一陣寒意。

但夭桃已死,她又是誰?

借著青陽劍的火光,辛鐵石仔細觀察著夭桃。

不錯,除了神態有些瘋狂之外,她的確跟自己幾天前見到的夭桃一模一樣,就連身上的衣服也絕無半點差別。

既然她是夭桃,那麼死在棺木中的那個,又是誰?

辛鐵石忽然發覺,自己根本就沒看清棺木中的屍體,此刻回想起來,他已沒有把握確定那具死屍就是夭桃。

他很想潛回靈堂,揭開棺木,再確認一次。

但他知道,他並沒有這個機會,因為九華老人再見到他,必定不會輕易放他走。

冥冥中,他似乎已把握到了什麼東西。他仔細地看著眼前的夭桃。

她的笑聲很大,但聲音中卻殊無歡愉之意,她的眼睛也張得極大,但目光極為獃滯,雖然直勾勾地盯在辛鐵石的臉上,但辛鐵石卻不確定她是否已看到了自己。

這情形有些詭異,辛鐵石雖然藝高人膽大,也不由心底有些發毛,他叫道:「夭桃!夭桃!」

夭桃的眼睛忽然緊閉起來,痛苦地搖著頭,叫道:「不要叫我,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小姐要出閣了,我要準備東西去!」

辛鐵石見她說的古怪,心下生疑,問道:「你要做些什麼?」

夭桃猛力搖著頭,道:「我不能說!我不能說!」

辛鐵石更是疑心,他抓住夭桃的手,用力搖著,道:「為什麼不能說?快些告訴我!」

夭桃的頭搖得更快,但她只是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我不能說!我不能說!」

猛然,她的身子劇烈搖晃了起來,她的眼睛猝然張開,慘烈瞪著辛鐵石。在青陽劍的光華中,她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然後再撕裂般倏然張開。

一聲高越的慘叫聲自她的喉嚨中發出,然後嘎然而止。她所有的動作,也在這個瞬間,全都停止!

辛鐵石驚訝地看著生機自她的身體中一點點抽離,她的臉色竟在這瞬間變成一片死灰色,彷彿她早就死去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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