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紫衣雲裳

只要不是九華老人,天行劍生平怕過誰?他冷哼一聲,單掌一揚,向來人拍了過去。他不欲久留,這一掌施展出了七成功力,但見烈風陣陣,旋繞成一團冷飆,疾沖而前。

天行劍亦是當世絕頂高手,雖只運七成功力,滿擬這一掌拍出,來人就算不傷,也必然會閃避。

哪知那人竟然絲毫都不動,就連招架的意思都沒有。天行劍重重哼了一聲,當下不再留情,掌勢挑處,又加了一成勁氣。

天行劍成名並不太早,但大小几十戰,對手無一不是江湖有名的狠角。除了像九華老人、謝鉞、青陽真君、魔教長老這樣的武林耆宿,天行劍才認真對待外,其餘極少有人能讓他動用六成以上的功力。此時微恚出手,烈飆登時宛如龍捲一般隨手盪出,化成狂怒的龍形,凌空炸開,轉瞬就衝到了來人面前。

只聽那人冷冷道:「盧敖,你敢違抗誓言,向我動手么?」

此話一出,天行劍心神大震,左手忙不迭地揮出,正擊在右手手腕上,勁力摧發處,堪堪將這一招收回,他的身形動若脫兔,靜若山嶽,一雙眸子冷冷地盯住那人,聲音中竟然有些惶然:「你……你……」

那人一襲紫色衣,上面織了繁複的花紋,看去光華流動,雍容不可方物。

來人赫然竟是一位女子。

她長發如雲,用一朵紫色的曼陀羅花挽住,透出一種說不出的高華。紫衣卻不是當時剪裁,而按照盛唐法度,纓絡流蘇,漫卷著層層雲綃,在一片紫氣中升騰著,映襯出那宛如天人的高華來。

只是輕紗宛如霧纈籠住了她的容貌,留下無限的悵然。

雖然未見真容,但此人的風華已讓所有人窒息。

月華似乎也不勝她的容光,悄然退卻,只在雲中透出淡淡一線。微薄的雲影中,她的目光微微上挑,這世界彷彿只是她指間凋零的花朵,隨時會零落為塵,只值得一聲嘆惋。

這姿態成就了她傲人的冷艷,在慘淡的月光與燭火交映下,她就宛如丹山來鳳,在月華下展開燦爛的羽衣。

那人淡淡道:「我只是蒙住了面,你就不認得我了么?那想必你會認得這一招吧。」她袍袖斜引,一指斜斜指出,點向天行劍的意舍穴。

這一招絕沒有任何的花哨,甚至她的指尖連一點內息都不含,但天行劍卻彷彿被斬了一刀般,狂吼一聲,向後劇退!

黑白無常猝不及防,被撞得橫飛了出去。天行劍好不容易穩下腳步,他的臉上滿是驚駭:「是你!」

紫衣女子傲然不答,她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柔笑,就見一位少女轉了出來,笑道:「天行劍,你還不至於老糊塗了吧,竟然連夫人都不認識了?」

眾人就覺眼前一亮,這少女竟然有著絕不輸於紫衣女的清媚,只是她沒有那麼冷漠,那麼驕傲,一張宜嗔宜喜的嬌靨輕輕銜著一抹微笑,就連吐屬也都那麼芬芳宜人。

惟一奇怪的是,她的背上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裹。

天行劍胸口起伏,緊緊盯著紫衣女子,臉色陰晴變化不定。他當年縱橫天下,幾乎未遇到對手。但就在他風頭最勁之時,卻被一位女子,以曼荼羅花枝為劍,一劍破了他最得意的秘招,只好立下誓言,絕不向這人出手。

此事絕無第三人知道,是以天行劍一聞此言,一見此招,立時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再聽那少女說出「夫人」二字,哪還敢懷疑?

實是當日一劍於他印象太過深刻,平平淡淡的一指,他號稱無敵的劍氣,竟然就支離破碎!他不服氣,再度比拼,但那人卻施展這同樣簡簡單單的一式,破盡他七十四式劍法!

要知道每招劍法,都是他想盡辦法自上古秘笈中學來的,他曾用之打敗了多少敵人!

天行劍心中驚懼之極,望著這神仙一般的女子,他再也不敢出手。

這一幕,成了他傷心的傷,痛心的痛。他曾刻意去遺忘,遺忘到又以為自己是絕世高手、遺忘到他都不記得這人的容貌了,他心底的恐懼卻絲毫不減!

恐懼再臨,天行劍巨靈一般的雙掌,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那少女傲然道:「別人或者懼你的巨靈掌,但我們夫人卻不怕!盧敖,夫人向你要一個人。」

天行劍尚未從見到紫衣女子的驚駭中醒過來,只顧死死盯著她,臉上神情變化不定,沒聽見那少女說些什麼。

少女臉上閃過一陣怒意,大聲道:「盧敖!難道你想忤逆夫人?」

盧敖身子一震,這才收回目光,掃了那少女一眼,道:「我只立誓不對夫人出手,可沒說過要聽你們的話。」

那少女道:「這麼說來,你是不想交人出來了?」

盧敖道:「敗盧某的是夫人,不是你,你且滾開了。」

那少女反而並不慍怒,笑道:「你知道我是誰么?」

盧敖淡淡道:「是誰都要滾開。」

那少女點著自己的鼻尖,笑道:「好大的口氣,不知藏邊曼荼羅教的少主人是否也要滾開呢?」

此言一出,堂內眾人無不悚然動容。就連辛鐵石,也是一驚。

因為他已認出,那少女正是天葉谷中邂逅的璇兒,她怎麼會是曼荼羅教的少主呢?

藏邊曼荼羅教地處雲南與西藏交界之處,神秘之極,從來不履中原。但中原中人談起此教名稱,卻無不駭然變色。只因此教如神如魔,所修習武功妖異之極,傳說可百里殺人,中者無不立死。其教主武功更是高到匪夷所思的境地,在曼荼羅教的根本重地設下一座大陣,傳說可幻化出人間四苦的生、老、病、死,入者則迷失其內,任其宰割,從無人能破。而且曼荼羅教睚眥必報,犯之者往往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是以中原武林中人談虎色變,聞之無不驚懼。

盧敖聞言仔細瞧了璇兒一眼,臉上神色連變數變,喃喃道:「真像……真像……」

他猛地一提真氣,眾人就覺一道狂風湧來,情不自禁地後退幾步,閃出好大的一塊空地來。

天行劍一雙銳目彷彿雷電般覷著紫衣蒙面女,厲聲道:「盧某當年在夫人手下敗得心服口服,但過了這麼多年,就算我想服,我的門人也不答應!正好我又練了幾手絕技,再向姬夫人討教一二!」

說著,巨手反撩,倏忽之間,搭上了黑無常手中的哭喪棒。黑無常本能地聚勁回奪,天行劍也不管他,手輕輕一抖,將他連人帶棒凌空揮出,遙遙向紫衣女子指去。

黑無常這下嚇得亡魂大冒,這等兩大高手決鬥,他夾在中間,吃那真氣一擠,哪裡還有命在?他急忙撒手,向一邊躲去。

猛地一股大力自鋼棒的另一端傳了過來,就聽天行劍喝道:「夫人請出招!」

那股大力一撞,黑無常虎口劇震,再也握不住鋼棒,手舞足蹈地向紫衣女撲了過去。天行劍手中哭喪棒一引,宛如毒龍一般貼著黑無常身後無聲無息掃了出去。

黑無常心底痛罵天行劍陰狠毒辣,但那柄哭喪棒勁氣四溢,將他周身大穴一齊籠罩住,稍有不慎,立時便會喪命棒下。只好咬牙運起全身內力,向紫衣女攻了過去。只盼著紫衣女怕了他這橫衝直撞的勇氣,暫時退避三舍,那他就可以得保小命了。

哪知紫衣女卻仍一動不動,彷彿就算黑無常與天行劍一齊聯手,也不值得她出手一般。

黑無常心中一慌,想起江湖上關於曼荼羅教的種種傳言,不由得膽寒氣沮,手腳禁不住慢了一些。就在此時,眼前忽然彩光閃動,一張大網猛地當頭罩下。

那網好大,黑無常一切招數都無用,被網了個結結實實,網一收,立即動彈不得。璇兒一手收網,笑道:「一個人打一個人,你可不能壞了規矩!」

天行劍臉上變色,手一抖,鋼棒脫手,身子跟著向後飄出。他情知黑無常既然被俘,自己這出奇制勝的一招就未必能勝得了紫衣女。

他眉頭一皺,頓時計上心頭,哈哈長笑道:「九華老兄,我這個未來的弟子,就要托你暫管了。」他勁氣一提,凌空將辛鐵石揮舞而起,向靈堂中擲了進去。

他的巨靈掌勁力奇大,辛鐵石帶著呼呼風聲越過了層層人群,向靈台上砸了過去。大笑聲中,天行劍揚長而去。

璇兒怒道:「好個不要臉的大俠!」手一抖,一截逍遙索從袖中飛出,向辛鐵石捲去。

韋雪衣一聲冷笑,道:「什麼人都敢在九華山撒野!」他突然出劍,一劍向逍遙索上斬了下去。那逍遙索極為堅韌,這一劍斬下去,竟然未將它斬斷,反而讓它在劍身上纏了幾圈。

君天烈大踏步上前,一把將逍遙索扯住,低喝道:「過來!」他手臂上的肌肉塊塊迸起,勁力狂濤般湧起,向璇兒席捲了過來。

璇兒花容微變,跟著嫣然一笑,道:「過去就過去。」她身上的紅裙忽然張開,宛如一朵臨風的芙蓉,在君天烈大力牽扯下,凌空飛渡,向兩人飄去。身在空中,她的手忽然用力一甩,逍遙索脫手而出,直卷向君天烈。

君天烈一聲低嘯,一拳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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