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萬古山河

清溪老人望向任孤鴻,笑道:「人家已說的很明白了,我們就破例一次?」

任孤鴻盯著宸隨雲,他的心中忽然湧起一股熱力。自從當年一戰擊斃少林佛骨神僧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聯手過。身具絕世武功卻不能施展,不能以之克敵制勝,這是怎樣的寂寞?眼見宸隨雲如此淡定卻又如此風雲在握,睥睨天下,任孤鴻忽然強烈地想要再出一次劍。

萬花飛舞,鳥啼破空中,與清流同涌的那一劍,那本就高絕天下的一劍,是否能夠擊碎眼前這雪衣男子淡淡的自信?

任孤鴻的戰意悍然飆升,雙指伸出,緩慢地撫過劍刃,他的手彷彿含有秘魔般的力量,雙指過處,古劍又湮沒在那拙樸的淡然中,只因全部的光華,都凝結在他身上。清溪老人雙手散在身周,他腳下的清流忽然不再涌動,寂靜中,他就是唯一的光華,唯一的靈動。

風漫漫卷過,萬花都被攪起,翔舞在兩人身周,將兩人隔在迷離的彩暈中。殺氣隨著花影層層攪動,越攀越高,皓月似乎也禁不住這凌厲殺氣,漸漸隱退入雲層深處去了。

宸隨雲卻還是笑著,他的臉上仍舊殘留著失望:「孤鴻、清溪,難道你們覺得自己還有出第二招的機會么?若還不施展出萬古山河一羽毛,死的就是你們!」

他陡然一聲清嘯,空中忽然嗡然大響,他這一嘯竟會擦起了一陣銳響,宛如一柄無形的利劍,直刺進花叢中,清溪、孤鴻同時變色,失聲道:「無常劍?」

宸隨雲目光漸冷,也漸漸深邃宛如夜空,再也看不到底,他的聲音也變得冷漠:「現在我可以接你們最強一劍了么?」

清溪嘆了口氣,道:「你能施展出無常劍,則天下萬物,無不可為你劍,無不在你劍中,我們就算施展出了萬古山河一羽毛,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但身為武者,面對一個絕世的高手,又豈能不戰?」

他對著任孤鴻道:「我們再頑一次?」

任孤鴻笑了笑,將劍交到了清溪老人的手中。清溪老人劍訣引動,十八隻珍禽異翎一齊鳴動,帶著漫天鮮花,翔轉在他身側。但這重重顏色,都無法掩蓋住清溪老人的光芒,他的人彷彿已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彩團,一動就可飛縱天地間。而任孤鴻十指層層挑動,就彷彿是十隻活潑的精靈,在他身周飛舞。而那股地脈靈泉就被他的指舞挑動,化作萬千細流,將他迭壓包圍住。

任孤鴻施展的是清溪老人最強的指劍山河,而孤鴻老人施展的是他的看家秘術孤鴻天地,他們一出手,赫然都是對方的絕招。

飛紅笑皺眉道:「怎麼這麼亂七八糟的?」

但宸隨雲的臉色卻凝重起來,風大,殺氣重,他如雪的衣衫本紋絲不動,但現在卻纓絡飛揚,彷彿身處之處,是個巨大的風眼。

獨孤劍若有所悟,道:「我有些明白了!」

飛紅笑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明白什麼了?」

獨孤劍一面思索,一面道:「天下武功不外乎攻守二字,攻雖能破敵致勝,但若是守都守不住,那攻再強又有何用?所以守為攻先,攻不如守。所謂以攻為守,只不過是壓住對手,讓對方無法進攻而已。但狂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對手一旦守住了,遲早會露出破綻,被對手一招得手。是以高手講究後發制人,這個後發,就是先守住,待對手攻時露出破綻,再行擊破。像宸隨雲淡然不動,不動而身上毫無破綻,便是在等著清溪孤鴻兩人出招時的破綻。他武功太強,於瞬息之機就可致勝,所以不必搶先出手。」

飛紅笑皺眉道:「這個誰又不懂,要你來絮叨教訓?揀要緊的說!」

獨孤劍道:「一個人在施展自己的絕招時,注意力便不免過於集中,所思所想無非是如何讓這一招更快更強;而若施展的是別人的招數,心中不免要謹慎些,加倍注意不讓自己出錯。而若此時有另一人施展自己的絕招,他自然知道這一招有何弱點強處,下意識地就會配合著此人,將招數中的弱點彌補上,強處增長。所以,交換施展絕招,反而更助於將各自的弱點掩住,使兩招都趨於完美。」

飛紅笑沉思道:「你所說的也不無道理,不如我教你耀雪寒輝掌,你傳我太乙三清劍,我們出去斗宸隨雲吧!」

獨孤劍大驚道:「他們多年交好,互相傳授絕學,只怕修習了沒有十年,也有八載,雖說不是自己本修的武功,但威力施展出來,只怕也已得十之八九,哪裡是我們這樣的野狐禪所能比?」

飛紅笑道:「你並不是野狐禪,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獨孤劍一呆,道:「什麼?」

飛紅笑嘻嘻一笑,不再多說。獨孤劍有心問她,飛紅笑俏臉一板,不再跟他說話。獨孤劍滿心疑惑,卻也無法再問。

突然,就聽一個清麗的聲音嬌喝道:「慢著,這場仗由我來打!」

獨孤劍一驚,就見宛如一朵飛花落下,竟是伍清薇飄到了宸隨雲與清溪、孤鴻兩人中間!

獨孤劍駭然,急忙沖了出來,惶然叫道:「你……你跑過來做什麼?」

他唯恐伍清薇有失,閃電般竄出,搶到她身邊。忽然胳膊上一陣劇痛,卻是伍清薇狠狠擰了他一下,冷笑道:「就許你偷偷跟別人出來,不許我出來么?」

她再也不理獨孤劍,狠狠瞪著宸隨雲道:「你不要太霸道,本姑娘偏偏看你不順眼,趕緊過來讓我揍你一頓。」

獨孤劍大驚失色,她豈敢如此跟宸隨雲說話?

宸隨雲臉色仍舊淡淡的,絲毫不以為忤:「是你。」

伍清薇道:「不要假裝很熟的樣子,套近乎也是沒用的!」

宸隨雲抬起眸子,凝視著她:「你不記得我了么?」

伍清薇看著他,宸隨雲的眸子彷彿有種致命的吸引力,深深將她的視線鎖住,她竟一時擺脫不開這兩點寒微的光芒。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迷惘,抱住頭道:「我不記得!不記得!」

她面上顯出痛苦之容,彷彿一段極其重要的記憶被鎖住了。

宸隨雲輕嘆道:「大覺上人太過多事!」他的眸子輕輕移開,伍清薇顫慄的肩頭上的壓力似忽然消退,那段記憶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起來,她的心頭卻升起一陣空虛感,似乎這段回憶雖然痛苦,卻極為珍貴,而一旦它變得不重要起來,她的人生也就輕飄飄的宛如羽毛了。

但她的心性活潑,立即將這些她不能理解的事拋到腦後,緊緊盯住宸隨雲,道:「來吧,我替他們打一架!」

宸隨雲笑了,他一笑起來,溫煦的光芒立刻在他的臉上散開,使他看起來宛如明月般動人:「你?」

伍清薇驕傲地挺起胸來,道:「峨嵋派弟子伍清薇,難道不值得你出手么?」

宸隨雲道:「峨嵋有兩招,一名高山,一名流水,你可知道?」

伍清薇不屑道:「怎會不知道?這兩招乃是取鍾子期遇俞伯牙之故事,取高山流水,知音唱和之意,高山之招,使人如高山,高不可攀,險不可越,防守穩固,堅不可破;流水之招,御氣飄身,使身輕如燕,配合峨嵋輕功,一躍十丈,迅若流水。此二招不過是峨嵋派的粗淺功夫,我豈能不知?」

宸隨雲道:「很好,那我便以高山、流水二招,來接清溪孤鴻二位的萬古山河一羽毛。」

此言一出,當真是石破天驚,伍清薇、獨孤劍、清溪老人、任孤鴻一齊動容,伍清薇道:「高山流水並非克敵制勝的招數,你……」

宸隨雲淡淡道:「天下招數,求其異則存同,求其同則存異,精妙冠絕天下的萬古山河一羽毛是無上的絕招,普普通通的高山流水,也一樣是不破的招數。」

伍清薇撇嘴搖頭道:「謬論!謬論!」她口沒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宸隨雲也不以為忤,只因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到了清溪孤鴻的身上。

清溪老人終於收起了他散漫的笑容,沉聲道:「閣下高論極有見解,我們兄弟若是還能再活二十年,仔細想想閣下此話,也許能夠創出比萬古山河一羽毛更高的武功來。但現在……」

他不再說話,因為他的人已經化成了一柄劍,一柄出鞘的,彩光四射的劍。已沒有人能擋住的劍!

任孤鴻身上忽然泛起了一陣粼粼的波光,似乎他的人也化成了一片水,一片汪洋。眨眼之間,水霧為他內息摧動,漫天升騰,都籠罩在他掌力御控之下。點點飛花不斷掠過清溪老人的長劍,鑲嵌在這片霧氣上,霧氣與花便化為一個整體,而鳥鳴之聲在這深沉的霧氣中,顯得那麼悅耳,那麼清晰。

所有人的臉色都鄭重起來,因為他們知道,曠絕天下的萬古山河一羽毛,就要出手了!

獨孤劍忽然就覺嗓子乾澀沙啞,這一劍還未出,劍氣已然布散而出,刺傷了他的肌膚。

宸隨雲緩緩抬手,一道真氣從他手心鼓涌而出,立即散放成萬瓣蓮花,再度卷涌而來。這正是峨嵋派的高山決,但宸隨雲並未讓這些蓮瓣包裹住自己的身體,而是層層綻放隕落,收束在手中的紙扇上。他的右手立即端凝不動,宛如高山,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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