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愁終於趕到了峨嵋山下。
他的白衣已經沾滿風塵,清秀的面容上也籠罩著一層憂慮。
天羅教興起武林浩劫,江湖風雨如晦,他肩負的,正是拯救天下武林正道的重擔。
峨嵋自古靈秀,峨嵋派也冠絕天下,實力僅弱於少林武當,名列天下第三大派。是以嵩山頂上,郭敖便與李清愁相約,一去武當,一去峨嵋,搬取救兵。
他們也知道,兩派距離嵩山路途遙遠,馳援已來不及,因此,此去的目的,更重在通知兩派,並告知天羅教幾種秘術的弱點。
李清愁在山路上靜靜地走著。青山含翠,一片寧靜,時有野鶴相鳴而過,呈現出悠然的祥和來。李清愁心下稍安。他一路加急跋涉,料想天羅教雖然早有陰謀,但也未必這麼快就從嵩山殺到峨嵋。眼見山中氣象,仍舊肅穆安靜,也就鬆懈了下來。
他從兩河口上山,過白龍洞,來到了白水普賢寺。白水普賢寺即唐朝的白水寺,供奉的乃是普賢騎象銅像。從白水寺上去,就是峨嵋派的勢力範圍了。
李清愁遠遠望去,就見白水寺的門口站著兩個年輕的女弟子,正在笑嘻嘻地說著什麼。他不禁暗自搖了搖頭。果然魔教久不來襲,正道大倡,警戒心未免鬆弛了下來。偌大的峨嵋派,難道就靠這兩個女弟子守住么?
那兩個女弟子見有客來,便停止了笑語,扳起臉孔來,問道:「來人是誰?到我們峨嵋派做什麼?」
這話甚是無禮,李清愁心下不悅,但他涵養甚高,拱手笑道:「在下李清愁,前來拜見心清大師,求姐姐引見。」
右邊的女弟子皺眉道:「掌門去洞庭參加武林大會,至今還未回來,如今掌門之職由心清師叔代管。」
李清愁一路奔波,尚不知道武林大會的事情,頓時一怔。又道:「那就請通報一下心清大師。」
那女弟子道:「李施主,你來拜訪敝派,峨嵋舉山皆沐榮光。只是心清師叔近年習靜,未必肯見客。我們且通報了,聽掌門的意思吧。」
說著,躬身導行。李清愁長揖道:「有勞了。」
一行三人自蓮花石過洗象池,來到了金頂,這就是峨嵋派的根本重地,也是心清師太的駐錫之地。當下通報進去。
不時,大殿之中隱隱傳來九聲清磬,那女弟子失望道:「掌門師叔正在靜修中,不見外客。李施主,這可對不住了。」
李清愁搖了搖頭,突然提聲道:「巫山李清愁,前來拜見心清大師!」
這一下乃是他用丹田中的一口清氣震發,宛如龍吟一般,盤旋直上,瞬間逼到山頂高處,然後轟然散開,直震得整座峨嵋山都簌簌作響。但大殿之中松蔭寂寂,卻是什麼迴音都沒有。
兩名女弟子臉上變色,道:「李施主千萬不可冒失,師叔靜修,不可中斷的,施主請改日再來吧。」
李清愁微笑搖了搖頭,再次提聲道:「正道將亡,心清大師獨善一身,又能如何?」
這一聲更加嘹亮,穿雲貫日直上,轟轟發發,餘聲久久不絕。忽然一個沉然的聲音重重道:「何方英雄,在峨嵋金頂大呼小叫?」
李清愁抬目望時,就見金頂石階之上,站著一個灰袍老尼姑,面沉如水,一雙銳利的眼神,正緊緊地盯在他的臉上。這尼姑身材極為瘦小,一身僧袍顯得極為寬大。但卻自然有一股沉雄的氣勢,宛如巍峨高山一般,凌空壓了下來。
還未等李清愁開口,軒碧急忙低聲道:「這是心明師叔,心清師父不在的時候,就由心明師叔來代行責罰。」
李清愁正要躬身施禮,但他忽然頓住了,微一沉吟,他決定要激心清師太出來。於是冷冷道:「你不是心清?那出來做什麼?」
心明師太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掌門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回去吧!」
李清愁淡淡道:「不見到心清師太,我是不會回去的。」
心明師太臉上灰色更重,恍惚之間,她的身材似乎更矮了半分,但身上寬大的僧袍,卻無風自動,漸漸鼓脹了起來。兩隻低垂的袖子,也飽滿,充起。倏然之間,她雙袖齊動,眨眼之間,泛起萬千袖影,向著李清愁一齊壓了下來。
李清愁雙目收縮,緊緊盯著那些袖影,他的身形忽地衝天拔起。
這一拔就是幾丈,心明師太的頭仰起,袖影衝天,向著李清愁追了過去。李清愁突然一掌斜出,擊在院中一棵蒼老的松樹上。松針如雨,立時飛騰而下。心明師太全然不懼,雙袖揮舞,那些松針還未粘到她的袍袖上,就被擊得粉碎。雙袖宛如雲中游龍,電般追擊著李清愁。
袍袖凌空,心明師太真氣乍吐如春雷。突然之間,她的丹田上一麻,鼓盪如天的真氣竟然一窒,雙袖忍不住慢了下來。心明師太大駭,眼睛的餘光掠處,就見丹田上竟然正正地插著一枚松針。細碧淺淺,才剛入肌膚而已。
心明師太的臉色立即宛如死灰,雙袖真力不繼。垂了下來。松針蔽天,但只有一枚,是李清愁用手發出的,但這一枚卻藏得極深,在心明師太看出之前,擊中了她。要知丹田乃是人身要害,若是李清愁多用一分力,心明師太的功力只怕就會受到重挫。
心明師太一動不動,良久,方才黯然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我老了……老了……」
她不住地重複著最後兩個字,灰白色的臉上滿是蕭索。
李清愁不忍道:「在下只是適逢其會,用的不是真功夫,大師不必過謙。」
心明師太霍然抬頭,厲聲道:「敗了就是敗了,難道我心明連勝敗都不敢承認么?但你雖然打敗了我,也不能去見心清師兄,這一點你務須明白。」
李清愁沉默著,緩緩道:「我明白……」
遙遙地從捨身崖邊上傳來一聲清磬,一個悠悠淡淡的聲音傳來:「心明,帶他來見我吧。」
這聲音很淡,不怎麼強,但那麼劇烈的山風,竟然不能將它吹散,那話語就如同在眾人的耳邊響起一般。心明一聽之下,臉上的各種神色立即收起,恭敬地答應道:「是。」
灰袍閃動,心明轉身向山後走去。她並沒有回頭,只是緩緩道:「年輕人,跟我來吧。」
捨身崖乃是峨嵋最艱險的地方,從宋代起,此處便被封住,禁絕遊人前往。山風鼓盪,幾有罡風之凌厲。李清愁跟著心明走來,就見崖邊一塊巨石上,壘著一個小小的茅屋。微微的鐘磬的清音,就是從這之中傳出的。
此處極為荒涼,山高萬仞,幾齣天表,那玉京九垓的曠絕,盡在此處顯現得淋漓盡致。李清愁的心也不禁肅然起來,不由得放緩了腳步,生怕踏碎了此處那蔭綠的寧寂。
兩人低頭走進那小廬中,就見心清師太正含笑坐在其中,望著李清愁微微點頭。心清師太她的面容慈祥之極,不像是武林高手,倒像是個多子多孫的老祖母一般。
其實,心清師太武功、威望,都是峨嵋中第一人,比參加武林大會的掌門心音還要高許多,只是一直潛心修行,不喜俗事,當初才硬行將掌門之職讓給心音。
李清愁想起適才的冒失,不由得臉上一紅。
心清微笑道:「貧僧寄心武技,不問世事,不覺怠慢了英賢。」
李清愁急忙拱手道:「是晚輩魯莽了。」
心清道:「請坐下來說話。」
李清愁與心明師太在下手的蒲團上坐了,心清道:「施主遠來,想必是有要事相告,請說吧。」
李清愁肅然道:「天羅教已然重出江湖,少林派四代僧人,已然全部被殺,武當只怕也已岌岌可危,滅少林,屠武當,只怕接下來就是峨嵋了……」
心清師太長長的壽眉微動,道:「此事峨嵋已有所知,心音掌門正是因此下山,前去洞庭,參加武林大會,聯合正道,一同對付天羅魔教的。」
李清愁沉然地點了點頭,道:「嵩山一戰,晚輩乃是親臨,魔教秘術之狠辣,至今仍有餘悸。晚輩此來,便是得知了天羅秘術的幾個破法,想告知師太,讓師太防範。」
心清大師點了點頭,正要問話,忽然,茅舍外面傳來一陣吱吱的叫聲。心清大師展顏道:「是我豢養的幾隻畜生來了。」
她撮唇一嘯,道:「咕嚕、小咪、小黑,快進來吧,你們也見見這當世的英雄。」
吱吱聲中,就見三隻一人多高的猿猴凌空落下,站在了茅廬中。六隻眼睛精光電閃,打量著李清愁,臉上滿是戒心。心清大師笑道:「此乃我初入峨嵋的時候收服的三隻孽障,從不見人,就有些小家子氣。施主勿怪才是。」
李清愁笑道:「哪裡,哪裡。」
那三隻猿猴仍然對李清愁深有戒心,吱吱叫了一陣,向心清師太走了過去。心清師太皺眉道:「你們又調皮什麼?咕嚕,來,讓我看看,你的肚子怎麼了?」
那名叫咕嚕的黑白色相間的猿猴肚子上高高地鼓了起來,也不知是生了什麼病,還是吃了什麼東西。心清大師與這三隻猿猴相習已久,極為疼愛,急忙拉了過來。黃白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