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葉飛花 第七章 秋月映雪舞楓狂

蘆荻蕭蕭白如銀,漁火幽搖夜色昏。

白衣女子的斗篷垂下,她的雙目卻如兩把利刃,直透入柏雍的眼睛裡。

柏雍仍然是那種散漫的笑容,彷彿一點都感受不到白衣女子眼中的殺機。

良久,白衣女子嘆道:「好,我畢竟還是小看了你。」

柏雍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我這個人武功沒什麼,修養也沒什麼,就是腦袋好,天下事情,能瞞過我的,可真不多。」

白衣女子冷笑:「真的么?那你不妨猜一下,我為什麼要殺那些人?我為什麼要故意暴露身份,將你引過來?」

柏雍嘆道:「這就是我唯一不能明白的。我顯身江湖並沒有多久,應該不會與香巴噶舉派結下恩怨才是。那三人更不值得身為空行母的你親自動手。」

白衣女子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道:「我的確是香巴噶舉派當代的空行母,丹真納沐,修行十二成就法。我看重的,並不是自身成佛不朽,而是這世界中流動著,存在於萬事萬物背後的『緣』。」

丹真納沐話鋒一轉,道:「我在荊州殺的三人,都該死。錢盈舒自命風流,壞了多少女子的清白;楊鋒殺人無數,殺的壞人遠多於壞人;鐵萬常高揚的鏢旗後面,更是無數的罪惡與血淚。我殺他們並不奇怪!」

柏雍嘆息道:「這些都是理由,但我卻絕不相信——因為我已經查出,他們分別是天羅教、曼荼羅教與吳越王的人了!」

丹真身子一震,柏雍的目光眯起,彷彿一支利劍,盯住丹真。

她緩緩道:「不錯,殺他們,是因為我要替一個人,得到武林盟主之位!」

柏雍並不特別驚訝,丹真繼續道:「江湖上新出了幾個人,有他們在,無論誰都沒有必勝的信心,但他們恰恰都在這荊州城中,所以,有人請我將他們牽制開。」

柏雍道:「但武當召集武林大會,卻是這兩天的事情,你怎能預知?」

丹真笑了笑,道:「清虛道人的這個主意,是我建議的。這件事,其實早就在我們計算中了!」

柏雍緩緩點頭,丹真續道:「錢盈舒是天羅教的人,崇軒向來愛才,殺了他,崇軒必定不會善罷甘休,這樣,就能將他的注意力移開;楊鋒是吳越王的人,而且……你遠遠想不到楊鋒對吳越王有多重要,所以,他也能一定程度上牽制住吳越王,使他無法關注武林大會。而鐵萬常……」

丹真笑了笑,道:「你已經知道他是曼荼羅教的人,但卻不知道,他是教主姬雲裳的親信,據說,本將由他引導姬雲裳唯一的弟子,來參加這次武林大會!這也是一個很大的變數,是我一定要制止的!」

柏雍嘆道:「崇軒、吳越王、姬雲裳,還有誰,是你們要算計的?」

丹真道:「你!」

柏雍道:「我?」

丹真道:「不但是你,而且還有郭敖、凌抱鶴!你以為崇軒是怎樣知道我摘葉飛花的秘密的?那是我故意泄漏出去的,而目的,就是要讓你們互相牽制!」

她接著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枷鎖,『摘葉飛花』一案,就是要借這個枷鎖,將每個人套住。你的枷鎖是正義,所以這幾樁命案都發生在你身邊,你會為了草菅人命而憤怒,而這憤怒,甚至會讓你放棄別的任何事情。所以,你已經失去爭奪武林盟主的資格了。」

她揮枝敲了青驢一下,讓它安靜下來,接著道:「崇軒也有他想要的東西,那就是——他自認為存在的他的剋星。他向以為算無遺策了,這正是他的缺點。以他的性格,雖然答應了你們的賭約,卻必不會親自入場爭奪盟主之位,而會在場外布下埋伏,想要將整個武林大會的人一舉殲滅。他的這個野心,正是我要利用的。」

柏雍道:「若他真的得逞了,整個武林大會都飛灰煙滅,你輔佐的人,又如何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丹真笑道:「他不會得逞的,我想到了這一點,自然會有對付的計策。」

柏雍頓了頓,又道:「郭敖呢?凌抱鶴呢?」

丹真道:「他們都是都是狂傲不羈之人,未必看的中武林盟主的稱號。而經過我精心安排的摘葉飛花一案後,他們必定更憎恨對方,一見面就會拼個你死我活,更無法顧及武林大會了。」

柏雍點了點頭。

丹真分析得非常有道理,經過摘葉飛花巧妙的連接,姬雲裳、吳越王、崇軒、柏雍、郭敖、凌抱鶴,這些武林盟主有力的競爭者,都已被圈進這個局裡面了。

問題是,究竟誰才是丹真要輔佐的人?

丹真彷彿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等武林大會結束之後,你就知道了。」

柏雍卻笑了,緩緩道:「莫非你覺得華音閣的人做武林盟主,就會好一些?」

丹真的身子猛然頓住,道:「你說什麼?」

柏雍悠然道:「你輔佐的人,是華音閣的新貴,步劍塵的屬下,是不是?」

丹真厲聲道:「你……你怎麼知道?」

柏雍道:「我一直懷疑,華音閣的步劍塵身份何等尊貴,又怎麼會隨意出現在點將台上?若沒有武林盟主這條大魚,他又怎麼會出動?只怕和你商定這些計畫的,正是這位華音閣代閣主吧?」

丹真盯著柏雍,一字一頓道:「我還是小看了你。」

柏雍笑道:「我只是讓這件事變得好玩些而已。我看啊,步劍塵和你定下的這個約定,未必安了什麼好心,他也並非真想讓此人上台,而你決定的那個人,也未必能做成武林盟主。」

他的聲音很輕,但卻有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如你所言,上天有自己註定的『緣』,武林也會選出自己的盟主,無論什麼人的干預,都未必得逞。玩弄天命的人,也必不會有好下場。」

丹真目光森森流轉,默然不語,突然道:「修習了《梵天寶卷》的人,果然不一樣,怪不得華音閣一定要我阻止你去洞庭,有你在,我輔佐的人真未必能奪得盟主之位。」

這次卻輪到柏雍的臉色變了。

梵天寶卷,他實在沒有想到丹真納沐能夠看出這一點,這是絕無人知的秘密!

難道她真能洞悉未來,無所不知?

丹真納沐眸中光芒隱沒,又恢複為一汪沉靜的幽潭:「你們每個人,都是力量的一極,而我一定要調和這一切,所以你必須留在這裡。」

她長嘆一聲,驅驢後退兩步,淡淡道:「《梵天寶卷》是魔物,想爭奪它的人很多,這便是第一個。」

不用她說,柏雍已感受到了背後盯著一雙飽含怨憎的眼睛。他並沒有回頭,因為只要他一動,就會招致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

柏雍瞬間陷入完全靜止,但他並不是消極的靜止,這不動中竟然隱含了最強大的守勢,他全身連絲毫破綻都沒有,足以抵抗住任何奇襲。

丹真納沐微笑道:「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緣』,由你開始的,便該由你結束。」她淡淡道:「由我開始的,也該由我去結束。」

她輕輕喝了一聲,青驢咯咯,徑自走得遠了。

殺意森寒,柏雍只有苦笑。

眼看丹真納沐走得看不見了,他忍不住向著身後道:「這位兄台,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我不殺你,你也不要殺我好不好?」

那人並不作聲,柏雍道:「你看這樣好不好?你要學武功呢,我可以教你,教《梵天寶卷》也可以,但請你將手中的劍先放下好不好?古人云:『乃知兵者乃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聖人尚且如此,何況我們這些碌碌無能之輩呢?對於『兵』這個東西,那當然是能禁絕就盡量禁絕啦,你說是不是?」

背後殺意倏地一震,那人瘋狂地大笑起來:「求我!快使勁地求我!多求我一會,我就讓你多活一會!」

柏雍驚叫道:「沈青悒、沈姑娘!怎麼會是你?」

他忍不住回頭。

那股殺意瘋狂攀卷,但沈青悒並沒有出劍。她臉容扭曲,再不復原來的清秀。

她手中拿著舞陽劍,胳膊卻不停地顫抖著,彷彿受著什麼極大的驚嚇。原來顧盼有神的雙眸也混濁無比。舞陽劍的劍刃也是一片漆黑。

柏雍都不確定她是否能看得到東西。他試探著道:「沈姑娘,你……」

沈青悒卻全然不理會他說什麼,喃喃道:「我只不過是打碎了一個瓶子,我又不知道那裡面是救命的葯,我逃出去了,為什麼卻要一次次地派人來抓我?為什麼?為什麼?難道我是沒有父母的孩子,就沒人疼么?」

她彷彿陷入了記憶的深思中,不停地重複著「為什麼、為什麼」,聲音漸漸沉了下去。接著突然「咯咯」地大笑起來:「那些抓我的人都被我殺掉了,都殺掉了!我不要回去,我會死掉的!」她彷彿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眼睛張得大大的,驚恐地看著面前。但她的雙目中依舊一片混濁,根本就不像能看到東西的樣子。

柏雍擔憂地看著她,就見沈青悒笑了一陣,怔怔地流下眼淚來:「我卻沒想到,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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