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月飛鶴 第十章 歸去來兮抱鶴吟

李知縣雙指還夾在劍上,那股大力宛如鬧海巨龍,搖頭擺尾地呼嘯而至,他突然生出一種感覺,沒人能夠抵擋這股力量!這力量彷彿貫天地而獨立,如明月般垂照芸芸眾生,沒人能抗拒,也沒人能不從!李知縣心頭一振,身子突然衝天拔起。那股力量從他身下一掠而過,突然就止息了。

來是空言去絕蹤。李知縣身子悠悠落下,心中突然生出種虛幻之感。這力量的來去都太過突然,惟有其中飽含的濃濃恨意,卻似乎千萬年都不會消退。李知縣只覺胸中一陣蒼涼,似乎一切希望都被這種恨意硬生生地拉開,變得茫茫然地不真實起來了。轉首之間,他方才坐著的凳子已然化作齏粉,紛紛揚揚撒了一地。

李知縣長眉劇挑,嘶聲道:「你這殺母弒父的孽子!」袍袖拂動,向凌抱鶴抓了過去。凌抱鶴身子一沉,長劍斜挑了上去。李知縣身形晃動,已然一指點在了劍脊上。清鶴劍發出一聲「嗡」然長鳴,倏地彎折。凌抱鶴臉上閃過一絲蒼白,他一咬牙,長劍跟著挺出。

李知縣冷笑道:「你知道么?你這不死神功其實還是我設計傳給你的,現在你倒要用它來殺我么?」他呼地一掌推出,「你可知道當初我為了得到這不死神功,費了多少心力!不知好歹的畜生!」他掌勢才起,登時小屋裡捲起一陣冷森森的狂風。李知縣身隨風動,將這陣狂風壓成一股宛如實質的風柱,向著凌抱鶴沖了過去:「今日我就要打醒你!」

那風柱蘊含了李知縣十幾年性命交修的內力,端的厲害非常。凌抱鶴就覺周身被颳得一陣生痛,劍光被這風力壓住,頓時一暗。但他的個性,卻是一向捨生求死,寧折不彎,當下一聲大喝,手中清鶴劍猛擲了出去!

李知縣冷笑一聲,風柱去勢不衰,他手指扣出,便將那飛縱而來的清鶴劍抓住。哪知那劍上蘊含的勁力狂猛至極,以李知縣的修為,都忍不住全身一振,風柱去勢也隨之一緩!

凌抱鶴要的就是這片刻的機會,倏然合身撲上,大叫道:「我們一起死吧!」李知縣怒道:「誰跟你一起死!」一掌衝出。掌風噝噝,室內寒意大作,小爐上旺燒的炭火發出幾聲輕響,竟硬生生地被凍了起來。凌抱鶴卻全然不懼,手一翻,直向李知縣的雙掌迎去。

李知縣冷笑道:「我這冰掌又豈是你的不死神功能擋住的?」凌抱鶴咬牙不語,他的手才與李知縣相接,便發出一陣噝噝的細聲,一道冰線緩緩升起,自手掌而至手臂,向他的胸口攻去。凌抱鶴勉力運功,抵抗身上越來越重的寒意,但李知縣功力實在太高,那冰線竟然絲毫不停。

李知縣喝道:「今日只須你磕頭認錯,我們父子依然是父子,這等神妙的武功,我早晚要傳給你,你難道還要執迷不悟?」凌抱鶴的眼睛突然抬起,他的雙目中竟然也深蘊一片冰寒。李知縣沒來由地就覺得一陣恐懼。

凌抱鶴低叱道:「死!」他全身突然濺起一片血痕,有如細龍般迅速遊走全身。一時他就彷彿燒壞了的陶瓷般,全身都布滿了細細的裂痕。鮮紅的血液從這裂痕中撲撲而出,卻並不滴下,全都化成迷濛的血霧,將凌抱鶴罩了起來。剎那間凌抱鶴全身升起一股強到不可思議的劍氣,倏忽直上高天,然後宛如流星一般,轟然向李知縣墜下!

李知縣駭然道:「天魔解體大法!」臉上神色劇變,全力向後避開。凌抱鶴運足最後殘餘的功力,死死抓住他的雙掌。

李知縣大呼道:「快放手!這樣你也躲不過!」凌抱鶴淡淡道:「那不是更好么?」李知縣大呼道:「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不……不要殺我!」

凌抱鶴身子陡然一陣顫動,劍氣凌空傲旋,轟然擊下!澄碧的光芒有如萬蛇飛舞,光華錯亂,強橫的真氣互相撞擊在一起,登時形成猛烈的爆震,向四周悍然溢出。

鐵恨舉手遮住臉面,等震波漸漸平復後,舉目看時,就見李知縣跟凌抱鶴都是渾身浴血,躺在地上。卻是一南一北,這兩父子到最後還是不肯在一起。鐵恨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只覺連傷痛都沒有了。他是個執法者,從律法來講,這兩人都是罪犯,他都應該捉拿,但不知怎的,他只想快快走開,到個小酒肆里痛飲一場,醉得神智昏迷,不要再看到這兩人了。第一次,他對自己的職責產生出一絲懷疑。

李知縣的身子動了一下,眼睛緩緩睜開。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圍,突然大笑道:「我沒有死!我沒有死!」鐵恨見他蒼蒼白髮,乾枯的臉上卻儘是對生命的貪婪,不禁一陣厭惡。

李知縣翻身坐起,道:「威震天下的天魔解體大法都打不死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見我的官路還不止一縣知事。小畜生,你如此對你老子,不怕天誅么?」凌抱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天魔解體大法雖能將人的功力瞬間提升三四倍,但也將其精氣吸收乾淨。凌抱鶴雖然修習的是不死神功,生命力及其強韌,但在天魔解體大法的打擊下,卻也後繼無力。只覺體內宛如出現了一個極大的洞口,殘存的生命力不住向其中涌去,生之意識越來越微弱了。迷迷茫茫中,他就看到一個溫和的笑容在眼前閃現,輕輕地呼喚著他的名字。這聲音彷彿天使的羽翼將他緩緩包裹住,微淡的光芒濾盡人世間所有的痛苦,托著他向不可知的九重幸福之天飛翔而去。

凌抱鶴喃喃張開口,吐出兩個的模糊字眼:「娘……娘!」李知縣怒道:「死了還叫娘!我李俟同沒有你這種窩囊兒子!我這就打死你算了!」他催起殘餘功力,搖搖晃晃向凌抱鶴走去。

鐵恨驚道:「不可!」李知縣驟然回頭,惡狠狠地道:「胡說!我縣令說話,哪有你小小捕頭插嘴的份兒!」他臉上五官扭曲在一起,雙目中精光暴射,竟然也已有瘋狂之意。鐵恨心中又是一凜。

李知縣喝道:「我自己的兒子,我喜歡怎麼處置,別人怎能過問?我生他出來,便是打殺,也沒人能管得了!」鐵恨沉聲道:「生死事大,不能任何人能武斷的。有我在,便不容你殺他。李知縣,你做的惡也夠了,跟我去投案自首吧。」

李知縣狂笑道:「鐵恨!你算什麼東西,敢對我如此說話!我今日就將你和他一齊殺了,看你憑什麼不容!」手腕一旋,暴擊鐵恨。

他雖在凌抱鶴天魔解體大法下受了重傷,卻依舊真力充盈,這一掌擊下,鐵恨倉促接招,身子便是一晃。李知縣更不停留,又是一掌擊下。鐵恨第一掌便失先機,這時被他暴風驟雨般一頓攻擊,一時手忙腳亂,就覺心肺間一口濁氣越聚越重,手上勁力也越來越弱。

李知縣鬚髮俱張,大笑道:「鐵恨,我官大一級壓死你!你還能將我捉去歸案么?來啊!來啊!」口中狂笑不停,手上一掌掌也推出不停。他的掌力奔涌絕倫,鐵恨初通陰陽大要,一時竟難以抵擋。

鐵恨冷冷道:「人定不能勝天,今日你雖強,也必有弱之一時。惡貫總會滿盈,李知縣,你不要心存僥倖了!」李知縣怒道:「胡說!我要殺了你,就證明是天眷顧我,以後飛黃騰達,還有我享受的時候!」

鐵恨怒道:「我向來敬佩你的官品,就連剛才,也真當你誠心悔過,心中還猶豫到底要不要原諒你的罪過,哪知你是裝模作樣!原來不過是一個拋棄妻子、利欲熏心的權狗!」說話間,他的身子倏然如麵筋捏就的一般,從中間齊齊斷折。李知縣奔雷般的掌勁立即排空,鐵恨身子鬼魅般折了折,已緊緊貼在他身前,一字字沉聲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陰陽合一的真氣倏然吐出!

李知縣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雙掌來不及收回,被鐵恨打得斜飛了出去。鐵恨痛恨他偽善無良,這一拳再不留情,李知縣半空中胸前格格響了幾下,左肋的肋骨被鐵恨拳上潛勁盡數擊斷。

鐵恨冷冷地盯著在地上像狗一樣爬著的李知縣,心中儘是鄙夷。李知縣緩緩爬起,向著鐵恨一陣擺手,急道:「你……你不要打了,我跟你歸案便是!」說著,捂著胸口一陣咳嗽。暗紅的鮮血從他胸口不住溢出,將他的衣衫盡數打濕。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非常古怪,盯著胸前,竟抬不起來——一枚亮晶晶的劍尖突然貫了出來,將他刺穿。

凌抱鶴的聲音雖有些喘息,但依舊陰沉而冰冷:「你不用歸案的!」李知縣發出一陣細長的尖嘯聲,功力驟然回吸,凌抱鶴被他一把抓住,凌空摔到了面前。李知縣的面容一片灰敗,喃喃道:「兒子!兒子!」他突然狂笑,「殺的好,殺的好,心狠手辣,六親不認,果然是我的親生骨血!」

凌抱鶴眼神直逼著他,冷冷道:「我們只是血脈上的父子,我恨不得身上的鮮血盡數流干,好與你擺脫一切干係。」李知縣臉上一陣翻動,啞聲道:「好!好!」他的話語中滿是苦澀,「可不管怎樣,我總將你當做血中血,骨中骨。你要擺脫我?我讓你一世都再擺脫不了!」

他的手倏然覆在凌抱鶴的天靈蓋上,深深吸了口氣。鐵恨就覺眼前彷彿幻象一般,李知縣的身軀竟然隨著這深深一吸,漸漸凹了下去。他使勁揉了揉眼,卻發覺這並非幻覺,李知縣竟然在逆運內息,將全身功力化為絲絲白芒,直灌入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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