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碧梧棲老鳳凰枝

李玄不是自己想走的,他本想再使勁多踹封常青幾腳,卻被人硬生生拉走了。拉他的人是蘇猶憐,她一陣風地吹過來,拉住李玄大叫道:「快……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李玄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著向後山奔去,問道:「什麼來不及了?」

蘇猶憐神秘地一笑,道:「來不及捉鳳頭鷲了!」

鳳頭鷲?毒龍王之後是鳳頭鷲?

李玄本能地感覺到,這次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他急忙頓住腳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這在蘇猶憐那雙眼睛注視下是那麼的艱難。

李玄費盡了心神,才從蘇猶憐點漆般的眸子中解放出來,追問道:「為什麼要捉鳳頭鷲?」

蘇猶憐美目中露出一絲訝意:「因為這是第二項考驗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么,七重考驗,要降龍伏鳳,上天入地。龍已經降過了,接下來當然便是伏鳳。」

李玄:「你們那裡的人娶個老婆可真是難啊。」

蘇猶憐笑了,那一笑,將終南山的春天永遠留住:「我的郎君一定不會畏了這些艱險的,是不是?」

李玄怒道:「誰說的?上次被你踹落毒龍潭差點要了我的性命,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陪你玩了。」

蘇猶憐怔怔地望著他,她面上泛起的嫣紅迅速地凋謝,她的肌膚又被白色籠滿,卻已是蒼白,蒼白如雪。蘇猶憐輕輕轉身,她消瘦的雙肩彷彿不能承受這世界的荒涼。

「那我是被遺棄了么?」

遺棄?李玄慌了神,急忙道:「當然不算!七重考驗我只過了一重,根本還跟你沒有關係,怎麼能稱得上是遺棄呢?」

蘇猶憐伸出一隻手,道:「那你能否洗去我手上的印記?那是你握過的痕迹啊。你能讓這雙手未被你握過么?」

李玄瞠目結舌,想起了她們族中那個古怪的規矩。要洗去這痕迹,大概只有通過紫極老人的輪迴之術吧。

蘇猶憐雙肩輕蹙,她的聲音中有著無限的寂寥:「縱然手能拭,但你能抹去我心中的印記么?」

李玄幾乎栽倒在地。

……心!這已經關係到心了么?

蘇猶憐緩緩轉身,一雙明眸靜靜地看著他。她的唇角點綴著一絲笑,但那是怎樣的笑?那是枯萎的春雪,降臨在荒涼的平原上,是荊棘上的鳥兒,用盡所有的痛苦啼發出的哀婉之音。

蘇猶憐的笑本明媚如花,但此時,卻是一瓣殘缺的雪花,在深濃的湖波中墜落。

笑容中,有靜靜的心碎的聲音。

李玄竟然不敢凝視這抹笑容!他抬頭,天在憎恨地望著他,他低頭,地在嫌惡地看著他,他扭頭,山川樹木在怨怒地瞪著他!

這難道就是天怒人怨?

李玄終於忍受不了心靈中那巨大的折磨,大聲道:「好啦好啦!我答應你就是!」

蘇猶憐柔聲一笑,萬千柔情頓顯,將那份荒涼感掃蕩一空。

李玄長吐一口氣,所謂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威力,他終於親眼見識到了。

最難消受美人恩哪。

蘇猶憐溫婉無比地走到李玄身邊,跟他並肩前行,向後崖走去。她遞給李玄一張紙,上面畫著一隻可愛的金色小鳥。旁邊寫著一串註解:「鳳頭鷲又名金翅鳥,原因是它的額頭長著一簇高高聳起的長羽,十分引人注目。而它的身軀長大,通體覆蓋著金色的羽毛,雙翅展開,就宛如黃金打造的一般。它力量極大,身上羽毛堅如精鐵,刀劍難傷。此鳥極為稀少,傳說天下只有十隻,在北地被人稱作碧眼胡雕,是因為它的一雙眼睛如美玉一般,晶瑩碧綠。」

蘇猶憐柔聲道:「你此去,可要小心了。因為鳳頭鷲比雸拏遮羅龍王可要危險得多。雸拏遮羅是被紫極老人禁制在毒龍潭中的,上有天雷環繞,無法突出潭面,鳳頭鷲身上可沒有任何禁制,翔舞空際,威力無窮。爪裂虎豹,力敵龍蟒,你一定要萬分小心才是,我的郎君,雖要經歷七重考驗,但也要平安回來。」

李玄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危險的事情,你也捨得我去干?」

蘇猶憐盈盈一笑,她的縴手覆在自己的心房處,然後拿開,輕輕地覆在李玄的心窩上,柔聲道:「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俘獲純潔少女的心。歷盡艱險的人,才可體會愛情的甜蜜。」

李玄道:「我……我的肚子為什麼突然痛起來了呢?」

蘇猶憐眸中閃過一絲驚惶,道:「你怎麼了?病了么?方才掉進潭水裡受涼了么?」

李玄苦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樂開了花。要是她真的這麼認為,那自己可就得救了。

蘇猶憐深深皺起了眉頭:「可惜來不及了……」

這時,一陣巨大的機簧聲響起,李玄的身子忽然騰空而起,向對面高山上撲了過去。

他一時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低頭看去,就見他方才站的地方彈起一塊銅板,下面是仍在暴跳著的彈簧——他就是被這塊銅板甩到天上去的。

只見蘇猶憐對他揮揮手,嬌呼道:「我~~等~~你~~」

這……這也太卑鄙了吧!

但形勢卻容不得他多思考,風聲呼嘯中,他重重跌落在山崖的洞中。

李玄撫著額頭站了起來,這一下摔得可不輕。為什麼他最近總是挨摔?

他無心多愁善感,急忙轉身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眼前這個洞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一百個李玄疊起來,也夠不著洞頂。洞中最底處用乾燥的樹枝跟柔軟的茅草搭了個窩,李玄圍著窩轉了一圈,三百一十四步!

這……這隻鳥究竟有多大啊?

李玄登時慌了神,他向洞口沖了過去,就算掉下去摔死,他也絕不願面對這麼大的一隻鳥!他會輕易地被嚼碎了吃掉,然後變成鳳頭鷲的阿拉神雷的!

這念頭徹底擊垮了李玄的鬥志,他奔得比一頭馬還要快。

一陣狂風自對面卷了過來,李玄面前一片黑暗,兩點碧光驟然出現,合著黑暗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李玄一聲慘叫,掉頭就往回跑。這瞬間的功夫,他已經看清楚了鳳頭鷲的長相,

老天!那是鳥么?他本覺得雸拏遮羅龍王已經是天下最大的了,鳳頭鷲竟然比雸拏遮羅小不到哪裡去,這還是它雙翅收斂的時候,若是張開呢?李玄連想都不敢想!鳳頭鷲雙爪跟長長的喙都發出一種特殊的光芒,李玄認得,那是神兵利刃才可能有的寒光殺氣,更可怕的是它的羽毛掃在石壁上,竟然掃得石屑紛紛而下!

乖乖嚨得咚,這鳥羽到底是什麼做的啊?這要是掃在人身上,還了得?李玄一面跑,一面摸了一把自己的身子,那是標準的細皮嫩肉啊,這次可是大大的慘了!

為什麼蘇猶憐畫中的小鳥是那麼可愛,而現實中的鳳頭鷲卻是這麼可怕?

身後那鳳頭鷲顯然也發現到巢穴中侵入了敵人。越是猛禽,就越有領域的觀念,常言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登時鳳頭鷲一雙鳳眼中碧光大盛,捲起一陣狂風,筆直向李玄撲了過來。

李玄嚇得魂都沒了,他腦袋閃電般旋轉著,拚命呼喚那神秘的聲音,但卻一點回應都沒有。這次是真的完了!

電光石火之間,鳳頭鷲已將李玄撲到在地。李玄急忙大叫道:「且慢!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鳳頭鷲那生了極長鳳羽的頭顱歪了起來,仔細地盯著李玄,爪間之力稍稍收斂了些。

李玄大喜,既然這隻鳥能聽懂人言,那就好多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是李玄的強項!他一把抱住鳳頭鷲那隻粗壯的腳趾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

「偉大的鳥中之王啊,你不知道我多凄慘啊。我的凄慘,就算是終南山上的流水,也流不斷啊,就算是太華山上的積雪,也蓋不滿啊。神鳥啊,我有一個戀人,我們相愛了整整十年,從穿開襠褲時,我們就青梅竹馬,相依為命。我的爹娘早就死了,無依無靠,整天靠乞討為生,她是大地主的小女兒,就經常偷偷掰一塊饅頭送給我。冬天天氣冷了,她憐惜我冷,就偷偷分一件衣服給我穿。她們家嫌貧愛富,她為了不讓家人知道,一個冬天也不敢加衣服。有時她偷偷溜出來跟我玩,我們兩人就擠在一起,互相用體溫為對方取暖……就在一天,大雪紛飛,看著她被凍青的嘴唇,我對天發誓,我一定要娶她為妻,這一輩子都對她好。於是我跑出去幫人做工,辛辛苦苦攢了一兩銀子,就上門提親。她家人覺得我是在侮辱他們,就將我毒打了一頓,報官府按了個罪名,發配到北疆去了……」

不知什麼時候,鳳頭鷲的爪子已從李玄的身上挪開,它溫馴地趴在李玄旁邊,偌大的身體,已沒有了方才的威嚴。它大睜著一雙眼睛,使勁湊到李玄身前,神情極其認真而投入地聽李玄講。

難道……難道自己碰到的,竟然是一隻喜歡聽故事的鳥?

這……這也太扯了吧!雖然不敢相信,但只要鳳頭鷲不傷害自己,李玄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編造下去。

從他在北疆從軍,講到他殺敵立功,做了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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