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

孟天成駕著小舟向前疾馳。他一言不發,雙目平靜地看向前方。或許,從聽到楊靜的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屬於這個世界。

相思緊挨著楊逸之坐在船舷上,柔靜得就像是一瓣落花。她的傀儡劍氣更加深了,眉心已開始泛出淡淡的綠色。她緊緊握住楊逸之的衣袖,彷彿害怕他會拋下自己。海風靜靜地拂過,將腥咸而新鮮的氣息吹到兩人中間。相思彷彿經受不住這樣的寒冷,拖起楊逸之的衣袖,緊緊抱在胸前。

她的身體蜷縮著,像是一朵慢慢枯萎的花。

楊逸之心中泛起一陣心痛,緩緩將外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相思像是突然受到了驚嚇一般,站了起來:「對不起,公子。」

她恭敬地對楊逸之合掌:「請公子多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她接過楊逸之手中的衣衫,小心翼翼的壓平了上面的皺紋,為他披在身上。她被海風吹得嘴唇有點發白,卻不敢再挨著楊逸之坐,挪到了船舷的另一角。

她目光望著前面不遠處的另一條小船。那條船上有兩個人,虯髯客與蘭丸。蘭丸正在拚命施展忍術,召喚海底下潛行的四海龍王,將小船推得飛速向前。但無論船行多快,兩條船的距離始終都沒有被拉開。

楊逸之站起身來,走到相思身邊,悄悄坐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跟她一起,望著前面的小船。

虯髯客一動不動,反向坐著,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們。

無論淪落到什麼地步,他始終有著一種王霸之氣,令他的對手絕不敢小視他。

楊逸之輕輕呼吸,在盤算著該如何抓住他,逼迫他解開相思身上的傀儡劍氣。

吳越王的武功如何,他自然非常清楚。融合了武當三老的修為之後,若單論內力之雄渾浩大,恐怕連卓王孫都有所不及。唯一欠缺的是,他始終沒有領悟劍心,無法到達武學的巔峰。但,就算他的武功不及自己跟卓王孫,只怕也相差不遠。只要有一個幫手,自己就未必是對手。

蘭丸?不必多慮。

孟天成?他的確是個很大的變數。靜兒之死對他是極大的打擊,他對吳越王又有報恩之心,難保不會倒戈相向。

何況,自己的風月劍氣也是個極大的隱患。一次只能施展一招,施展完之後便有數個時辰,風月之力不能重新凝結。此時,雖然他還能施展別的劍法,但威力已與平時天地懸殊。這一弱點,全天人盡皆知,楊逸之也曾經用過很多種方法,嘗試克服這一限制,但都無濟於事。這道屏障就像是深植於他的血脈中一樣,無法逾越。他也隱約地知道是什麼原因。因為這一劍,是用他全部的身、心、神、意發出的,大家都知道他一次只能施展一招,卻不知道他為了施展這一招,也要凝聚很長時間的心神。

虯髯客的面容隱在海濤中,顯得有些莫測高深。

相思輕輕地靠了過來:「公子,你在擔心嗎?」

傀儡劍氣並不能消解她的蘭心蕙質,她的心玲瓏剔透,本沒有什麼能瞞過她。楊逸之勉強笑了笑,沒有作答。

相思:「如果公子擔心,就不要再追了。不要為我受任何傷害。」

她淡淡道:「只要伴在公子身邊,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楊逸之的心震了震。

相思的長髮被海風吹起,一絲絲拂在他的臉上。一如她的話輕輕觸動著他的心。這難道不是他所求的么?小鳥依人般的相思,正伴著他,一心一意只為他著想。

那朵水紅的蓮花,如今只籠罩在明月的清輝之中。

不正是他所求的么?

不。

楊逸之輕輕對自己說。他執起相思的手,將它按到自己的胸前。他心中有微茫的希望,相思能夠感受到這裡的溫度,能夠感受到這裡面包含的熱切。

如果說愛我,至少該知道我是誰。

相思的面容靜靜的,沒有絲毫更改。

傀儡是沒有任何記憶的。

海面上的風波陡然惡劣起來。巨大的浪將兩艘小船高高拋起,驟然拉大了兩者的距離。楊逸之一驚,極目望去,卻原來他們已經靠近了一座海島。

海島極低,僅僅只高出海浪數尺,如果大海漲潮,隨時可能將它完全淹沒。島很大,以楊逸之的眼力,竟也無法望得到邊際。島上鬱鬱蔥蔥的長滿了異樣的樹木。在島的正中央,突兀地立著一座極高的山。山峰陡削,上面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山前聳立著一尊同樣巨大的古佛像,卻斜斜地缺了半邊,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刀刃削去了一般。古佛跟高山上都長滿了青苔,顯見已飽經歲月滄桑。百餘株花樹在樹林之中開放,環繞著古佛,像是為佛寂而坐的供奉。

風浪,顯然是被近島的暗礁激起的。這些暗礁藏在海波里,極難發現,只有少數高大的礁石突出海面,卻如犬牙差互,看上去極為猙獰。四海龍王已無法在暗礁中遊走,虯髯客乘坐的小船速度驟然降了下來。孟天成內力不停,兩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蘭丸著起急來,握著船槳一陣猛劃,「啪」的一聲響,船槳斷為兩截。蘭丸氣得用倭語一陣咒罵。

虯髯客抓起他,大袖飄動,踏著露出海面的礁石,向島上飛縱而去。

楊逸之眉頭微微皺起,牽著相思的手,踏波而起,緊跟在他們身後。

他修習的武功特異,周身沒有半分內力,卻能上體天心,與物兩合。於光、風、霽、月之處,陡然生出大神通來。此時陽光滿空,海風浩蕩,最是他得心應手之時。兩人凌空飄舉,竟比虯髯客還要快,正截在他們前頭,落在島上。

虯髯客陡然住足,冷冷盯著楊逸之。

楊逸之慢慢將相思放開,示意她先躲到自己身後。相思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很聽話地躲開了。

虯髯客冷笑道:「盟主一路追我到此,是想趕盡殺絕么?難道沒聽說過窮寇莫追?」

楊逸之淡淡道:「王爺自有天命,豈是我能干預的?我來,不是追王爺,而是求王爺的。」

虯髯客:「求我何事?」

楊逸之:「求王爺慈悲為懷,解開這位姑娘身上所中的劍毒。」

說著,他將相思輕輕推了出來。

虯髯客怔了怔,他仔細地看了相思幾眼。

「傀儡劍氣?」

他不愧為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相思臉上的異狀自然無法躲過他的眼睛。他驚訝地看著相思,轉而看著楊逸之。

「她中的是傀儡劍氣?」

楊逸之輕輕點頭。

「你認為是我出的手?」

楊逸之再度點頭。

虯髯客:「不錯,你是在我的軍營中發現她的。整個海上,也只有我有這個修為,能夠施展出傀儡劍氣。我若是說傀儡劍氣不是由施展的,你反倒無法相信了。」

他冷冷一笑,道:「可是,你知道她是誰么?」

楊逸之臉色變了變。

虯髯客冷笑:「她乃是華音閣主卓王孫的屬下,她跟卓王孫的關係,江湖上誰人不知?楊盟主將她帶在身邊,可有些大大的不妥。」

他笑了:「不過邊塞之外,荒城之中,楊盟主也不知帶了多少次,也不多這一次了。」

他大笑:「人言楊盟主是個大仁大義的俠中之俠,在我看來,卻不過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罷了。」

他又看了相思一眼:「傳聞楊盟主與卓王孫乃是莫逆之交,既然存了這樣的心思,何不向他直言,求他割愛?如此鬼鬼祟祟,未免有失光明磊落。更何況對這位姑娘的名節……」

楊逸之喝斷他:「住口!」

一道光芒,猛然自他手上飆發,一瞬之間,已達虯髯客面前。

水珠散亂之間,光芒如月神凌空,倏降面前。

虯髯客一聲暴喝,雙手全力上擊!

紫氣像是浪濤一般涌卷在他身前,隱然爆開成三朵巨大的紫花,將他全身護住。但那抹淡淡的月白色光影,卻在紫雲凝結前的一瞬間,從極細的罅隙里探入,直沒入虯髯客的胸口。

虯髯客一聲厲呼,踉蹌後退,一股鮮血飆射而出!

蘭丸吃了一驚,慌忙搶上去為他包紮。虯髯客靜靜地將他攔住。

鮮血滴下,將他胸前染得一片血紅。在他內力的催逼下,傷口流血漸漸止住。他臉上泛起一絲詭秘的笑容。

「好個風月之劍!好個楊逸之!」

他的笑容有些得意:「我全神防範,三花聚頂神功無時無刻不在全力運轉,想不到還是擋不住你這一劍。果然不愧是武林盟主!」

他笑容一冷:「但出完這一劍之後,你還能做些什麼?」

「我方才故意出言不遜,就是要激怒你,令你施展出這一劍!楊盟主,你已然上當了!」

他冷笑著,慢慢跨上一步:「現在,你已是任人宰割。」

他實在應該得意,因為他的計謀已經得手,掌控全部局勢的,又應該是他。

現在,是他取得勝利成果的時候了。

楊逸之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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