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樂勝倫

曠原莽莽,天穹高遠。

亘古已然的雪峰綿延數里,雄奇峻秀,一座座直插碧天深處。半山雲蒸霞蔚,變換不定,似乎天上人間的分界就在於此。

朝陽照耀著積滿白雪的山路,光影搖曳,漫天雲霧突然被劃開,一串極其輕微的銅鈴聲從山下緩緩而來。

一個年輕僧人牽著一匹白馬,緩緩的沿著山路攀登。

陽光極盛,射得人眼睛生痛。而那位年輕僧人卻一直努力的望著太陽,似乎在茫茫雪原之中,只有陽光才能給他指明方向。

白馬上端坐著一位高僧,正是他的上師。上師鬚髮皆白,看不出有多少年歲了,一直瞑目不言,任白馬馱著自己向前方行去。

而白馬的後背,還馱著一個沉沉的包袱,竟然足有一人高,用黃色的油紙緊緊包著,上面扎了數十道白紗,讓人看不出究竟。那白馬雖是難得一見的龍駒,負了如此重物,走在這高原雪山上也極為吃力。

又過了好久,那個年輕僧人抬起一隻衣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珠,問道:「上師,我們還要走多久?」

上師沒有睜眼,只搖頭不語。

年輕僧人遲疑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道「上師,樂勝倫宮到底在哪裡?天底下真的有這麼一個地方么?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看到過?」

馬背上的上師睜開了眼睛,緩緩道:「樂勝倫宮是天神居住的地方。人是看不見的。」

年輕僧人道:「那,那我們怎麼去找?」

高僧微微向東方抬了一下手,道:「你看那是什麼?」

年輕僧人疑惑的抬了抬頭,陽光幾乎灼傷他的眼睛。他頓了頓,答道:「太陽。」

高僧嘆息道:「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一座聖湖,叫做波旁馬錯。傳說人的靈魂,無論進入天堂還是地獄,都會在此暫作棲息。」

年輕僧人道:「上師,我知道聖湖,可是這和樂勝倫宮有什麼關係?」

高僧嘆息道:「傳說中,天神每十年才會離開樂勝倫宮一日,這時,結界消失,樂勝倫宮的倒影就會出現在聖湖中央……」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又闔上了眼睛,似乎從來沒有睜開過一般。

年輕僧人不敢再出聲,只得默默往前走。

突然,一片祥雲不知從幾重天上飄下。年輕僧人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等他睜開眼,那條本來宛如永無盡頭的山路突然中斷了,眼前是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雲霧翻騰蒸涌,彷彿無邊大海,而他們的半身,已經在懸崖之外!

他手中的白馬收不住腳步,驚聲哀鳴,一個踉蹌,猛的在崖邊邊跪了下去。年輕僧人臉色蒼白,用盡全身力氣往回扳著韁繩,白馬奮蹄嘶鳴,終於掙扎著向後退了三步。也幸得這是一匹寶馬,換了普通馬匹,怕不早已跌入懸崖!

那年輕僧人突然想起他的上師還在馬上,急忙回頭看去。只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馬背上下來了,悠然遙望著遠方的太陽,道:「走過去。」

年輕僧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道:「走過去?」他不相信的指了指眼前的深淵:「從這裡?」

高僧沒有答話,輕輕揮手,眼前的雲霧緩緩散開,他一邁步,向雲海間走去。

年輕僧人還沒來的及驚呼,卻發現他的上師已經在雲端向他揮手了,他一狠心,牽著白馬也跟了過去。

眼前迷霧轉換,突然一片幽靜的藍光迎面而來,他突然發現腳下竟然不是雲海,而是一片真實的土地。

眼前,是浩瀚的湖泊。

湖水,彎如新月,彷彿雪域聖女的眼波,清澈而寥漠。而一旁的崗仁波吉高高在上,潔白如渾玉雕成,宛如一支搖曳生輝的風荷,開放在這片幽藍的湖面之上。

祥雲蒸集,幾十位大德正圍坐在湖邊。大昭寺、色拉寺、扎什倫布寺……的活佛、上師、大德竟然都彙集此處。而在平時,無論誰想要見上其中的一位,都得在高原櫛風沐雨,長年跋涉。

年輕的僧人驚訝的望著這仙人交界之處,似乎已經痴了。

而這些大德,似乎正在辯論著什麼,一開始語音很輕,幾乎難以聽清,到了後來卻激烈起來。

一位紅衣大德突然一聲怒喝,只見他滿臉怒容,身形又極為高大,一起身,真宛如伏魔金剛一般:「曼荼羅邪教何德何能,竟敢狂言興起滅法大劫!佛法昌盛,萬代傳承,豈是曼荼羅教中幾個魔頭能夠毀滅的?」

另一位大德搖了搖頭,他臉色極黃,白須幾乎垂到腹部,雙眉卻下垂的厲害。只聽他長嘆一聲道:「史上之滅法大劫,均由異教君王興起,焚經滅寺,屠戮僧人,是為大劫。而此次劫難雖由曼荼羅邪教而起,災難卻只怕要遠勝於前代了……」

遠處,一位黃衣大德搖頭道:「鄙寺地處邊遠,至今尚未受其騷擾,又傳言波旬信奉濕婆邪教,其邪術妖法可移山填海,崩天裂地,生攝人魂。以鄙寺眾僧一點微漠的法力,若真激怒波旬魔王,無異自尋死路。」

眾大德神色複雜,又一人道:「何況佛法廣大,不滅外道,與其以卵擊石,不如敬而遠之。」

此話一出,諸位大德都沉默了片刻。

突然,有人問了一句:「到底波旬是誰?」卻是那個牽著白馬的年輕僧人。

他聲音不大,但已然驚動了諸位大德。眾人齊齊回頭打量這個闖入的年輕人。只見他年紀甚輕,臉上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生氣。雖然穿著僧服,但並未剃度,長發束起,眉目清秀,卻又透著幾分英氣,宛然是漢族少年的長相打扮。

一個黃衣大德冷笑道:「你是誰,哪裡輪到你說話?」

年輕僧人皺著眉,還未回答。他的上師微微笑道:「他是在下的記名弟子。此番帶他前來此處,是另有極為重要的目的,只怕要關係中原武林的命脈。在此之前,諸位就不必再為難他了。」

眾位大德都是一「咦」,難道這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還能有如此大的作用不成?

他的上師微笑不語,又回頭對那年輕僧人道:「所謂波旬,就是如今曼荼羅教教主帝迦。波旬是佛典傳說中滅世魔王。只是因為諸位大德都太怕這位教主,不敢直稱其名,只好稱之為大魔王波旬了。」

他此話一出,那位紅衣大德更怒:「白摩大師,你說我們懼怕波旬?」

白摩大師?諸位大德都是一怔。

甘丹寺白摩大師在藏地聲望只怕僅次與哲蚌寺的索南迦錯,此次眾人齊聚聖湖直畔,也是受了他了邀請。然而,他近十年來一直閉關修行,親眼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若不是紅衣大德說破,一時竟沒能人認出他來。

白摩大師淡淡微笑道:「諸位不遠千里前來聖湖之畔,等待樂勝倫宮現世,本是受了在下之約,要商討一個聯手對付曼荼羅邪教的方法。而諸位到此已有三天,反反覆復,也不過說大魔王波旬的邪術是如何厲害,卻沒有一點對付的主意,若不是怕到了極點,又是何種意思?」

紅衣大德冷笑道:「正是白摩大師你發帖相約,我們才日夜兼程,齊集聖湖之畔,而大師一直遲遲未到,卻事先施展幻術,封閉了聖湖,將我們我們禁錮在此地三日三夜,倒不知是何等意思。如今大師終於來了,倒不妨幫我們解釋一二。」

白摩大師頷首道:「正是要給大家一個解釋。」他突然一揚手,白馬背後的巨大包裹頓時凌空飛起,落到眾人面前。乒的一聲悶響,泥地竟然被砸得深陷下去。

紅衣大德愕然道:「這是什麼?」

白摩大師神色凝重,輕一彈指,將捆紮的白紗震斷,而後俯身將油紙緩緩揭開。

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

裡邊赫然是三具無皮的屍體!

屍體的血早已凝固,凍為黑色,極為猙獰,而從兇手的刀法驚人的細緻——整個巨大的傷口都還保留著一層薄薄脂肪,那些淡黃的泡沫下無數血管像張開了一張細密的網,雖然失去了皮膚的約束,卻都還完好無損的緊繃起著。而屍體從咽喉到腹腔已被整個剖開,所有的臟器也已被取走,一個空空的體腔森然大開,卻似乎經過某種特殊的處理,顯出一種詭異的光澤。

雖然在場諸人均可謂參透生死的大德高僧,陡然看到這一副慘狀,仍不禁駭然變色。

白摩大師嘆了口氣,道:「這三個人,是摩薩寺的僧人。他們不僅皮膚、臟器被取走,連腦髓,也已從雙耳處被完全吸出。」

紅衣大德愕然道:「你是說,摩薩寺已經……」

白摩大師道:「不錯!從上次月圓至今,這已經是第二十七所被屠滅的寺院!僧眾均被梟首、剜心、剝皮、折肢等酷刑,慘不忍睹……我得到消息,連夜趕去,卻仍然是遲了一步!我留在摩薩寺為殉道眾僧超度三日,這也是在下遲到的原因。」

紅衣大德大怒,道:「如此慘無人道,曼荼羅教到底意欲何為!」

白摩大師道:「取走僧人臟器,只怕是為了在樂勝倫宮中煉製傳說中的百鬼搜魂術,以圖找出帕帆提女神轉世。」

此話一出,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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