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血池蓮華夢中開

一道嫣紅的光芒若有還無的向屏風外探來,似乎帶著一種溫柔而詭異的召喚,讓人不得不去凝視它浮動的影像。地平線上一道紫光衝天而起,照透十方諸界。紅色的雲霧漩渦一般層層席捲著綻放,在紫光和紅雲的交界,深黑的波浪和風輕柔的彼此交纏。

一個長須老人伸展著四肢,被一枝長箭釘在天幕正中。他的鬍鬚很長,幾乎盤滿了整個世界,讓人看不清他的臉,更怪異的是他那極細的手足也象蒼白的鬍鬚一樣柔軟,在空氣中輕輕的飄蕩著,迴繞摺疊,不知盡頭,似乎一直要伸出畫面來。除了那支被埋在鬍鬚和手臂中的神矢以外,畫面沒有一絲血腥,反而出奇的靜謐,透出一種詭秘的溫和來。

小晏道:「傳說當年阿修羅王掀動神魔之戰,將天人兩界化為般若地獄,一切眾生皆受其荼毒。濕婆神箭毀三連城,神箭上沾染了阿修羅王的鮮血,自此,只要為濕婆神神箭所傷,靈魂將永受折磨,不得超生。畫中就是第五天祭,也就是對濕婆戰神化身的祭祀。」

他凝視著曼荼羅,頓了頓,續道:「只是不知道這次出現的,是毀滅的阿修羅呢,還是拯救的大神濕婆。」他臉上露出一絲譏誚的冷笑,又道:「方大人十年進士,兩榜功名,京官納福已足,又放做外務,正是飛黃騰達之時,卻不料就做了這戰神之祭。」

「什麼?」方天隨失聲道:「如何是我?」

岳階也愕然道:「殿下如何知道?」

小晏悠然指著屏風下端道:「就在這裡。」

眾人隨著他的手指看處,屏風下端卻有個淡淡的三指掌印,掌印只淺淺的一層,若不仔細看去,當真還以為是方才唐岫兒與那少年廝打時留下的。

方天隨忍不住盯住那掌印看,只覺那掌印淡淡中竟似帶著種詭異的色彩,彷彿能將人的眼神吸引住。那掌印越擴越大,似乎就要破屏風而出。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就見卓王孫微微頷首,道:「本船中能與三相連的,就只有房間號了。」

岳階沉吟了片刻,道:「這掌印或許真是預示死者房間號的,然而方大人雖是住在黃字三號房,但是天字三號的郁小鸞小姐,地字三號的千利紫石小姐,包括玄三的唐大小姐個個都有可能是天祭的對象,殿下為什麼又偏偏知道是方大人呢?」

小晏淡然道:「這卻只是在下的預感而已。」

卓王孫微笑道:「看來殿下除文采武功之外,還能未卜先知了。」

小晏冷冷道:「要說預知危險的本領,在下又哪裡趕得上尊夫人。」

岳階也不明白他兩在打什麼禪機,沉吟道:「不過這幾位之中,只有黃三所居的方大人蓄鬚,同曼荼羅的內容正相吻合。若真是如此,看那畫中之相,下手的地點當在方大人房中。只是這次卻沒有將時間說出來……這個……」

小晏看著卓王孫道:「紫光衝天,乃是黎明破曉之時,生之將起,亦是死之將起。此在下之愚測,郁公子可以為然否?」

卓王孫微笑道:「殿下天縱聰明,自然是言出必中。」

岳階一聲冷笑道:「只是這次兇手將時間預告得如此清楚,可謂步步進逼!老朽就是拚卻這把老骨頭,也定要與他周旋到底!」

卓王孫淡淡一笑,道:「岳捕頭又來了。」

岳階拱手道:「這次郁公子無論如何也要幫幫忙。兇手明知郁公子在此,卻仍如此囂張,顯然不僅蔑視我岳某人,更加不將公子放在眼中。老朽斗膽請公子看在人命關天的份上,向受害人施以援手。好在兇手所示乃是黎明破曉的一瞬間,公子天縱奇才,想必定有完全周策,可以將兇手手到擒來。」

卓王孫道:「那你可知道要向誰施以援手么?」

岳階一呆,道:「難道不是方大人么?」

卓王孫道:「方大人則是岳捕頭職責所在了。」

岳階道:「郁公子的意思……」

小晏微微一笑,道:「郁公子的意思是小鸞小姐自然不勞大人操心,紫石姬則有在下保護周全,剩下唐大小姐和方大人則只有仰仗尊駕了。」

岳階想了想道:「從上次謝杉一案來看,眾人匯聚一處並不是什麼好的法子,畢竟兇手就在我們之中,這樣分頭行事,彼此牽制也許更要好些。」

卓王孫道:「既然岳大人也以為好,那還不吩咐手下趕快準備?」

岳階道:「我立刻派人把守黃三玄三的大門。」

卓王孫微笑道:「我是叫你讓手下快去準備早餐。」

岳階愣道:「為什麼要我的手下?」

卓王孫笑道:「敖老闆已死,就岳大人帶來的人最多,不用來準備早餐豈不浪費?」

岳階突然明白過來,臉上惱羞交集,卻也敢怒不敢言,只得道:「郁公子休要看輕了在下,在下此番一定……」正要多說兩句場面話,卻發現大廳里的人一個個不知什麼時候都散去了。

中午過後,海面上突然起了一陣濃霧。到了夜間,連海面都看不見了。天朝號在濃霧中摸索著,緩緩向海南進發。

這一代分布著數以萬計的礁石,在霧氣的滋潤下變得濕滑無比,突兀立在黝黑的海水中,時隱時現。讓人感到海船像是在一直巨大的海獸的腹臟中穿行。

失去了敖廣的指點,水手們都顯得有些戰戰兢兢。畢竟這些的礁石只要觸上一個,就可能將巨大的天朝號整個撕開。何況水面下潛藏的暗礁更多,也更加致命。

到了深夜,緊急停泊的笛聲拉響,天朝號在濃霧中終於失去了方向,只有暫停在附近的一方孤島上,等待濃霧散去。

看樣子,明日凌晨到達海南的計畫是要泡湯了。

相思靜靜躺在床上,額間刺痛和疲彼此倦糾,讓她處於半夢半醒之間。不知什麼時候,船身微微一震,讓她徹底清醒過來。她睜開雙眼,彷彿能看到不安宛如一種生根的藤蔓,在天花板上迅速生長著。

她努力搖了搖頭,眉心的疼痛更厲。她一手掩住臉頰,一手緩緩的將枕邊的一堆衣衫整理好,仔細穿在身上,走了出去。

走廊里一點風聲也沒有,燭光也全滅了。

寂靜的走廊上,只有裙裾拖地時發出的淅淅梭梭的輕響。她緩緩從每一個房門口走過,潮濕的霧氣和夜晚的寒露宛如幽靈一樣纏繞在她身上,不時閃出點點幽光。

突然,她止住了腳步。

黑暗中她明亮的眸子宛如兩顆晨星,閃爍不定。

她目光所觸,漆黑的房間里似乎也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光,剛好映出房門上兩個黯淡的字跡:「地三。」

她猶豫著,不知是否要進去。這時,裡邊傳來輕微的喘息聲。

聲音很輕很細,透出極度的痛苦,彷彿來自一隻垂死的母獸。

她用力一推,房門無聲無息的開了。

房屋裡搖曳燭火透過了藍色水晶的燈罩,將整個房間映得虛虛渺渺,宛如注滿了透明的海波。屋角那張大床上,垂地的帷幕已經被撕開,一重重散亂的纏繞在雕花的床樑上,整個大床看上去宛如一隻幽藍色的巨繭。

巨繭中央,一人趺跌而坐,二指抵住眉心,另一手結印胸前。他身體周圍三尺之內,都鋪滿了一圈晶瑩的寒霜。

相思打了個寒戰,目光挪移開去,只見紫石姬側身蜷縮在不遠處,領口撕開,整個胸前全被鮮血濡濕了,赤裸的胸膛不停的起伏。她艱難的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人的衣袖,而剛一觸到他的身體,就被一種無形之力震開去。

那人輪廓在光華後若隱若現,然而相思還是認出,那正是小晏。

他似乎已經就寢,頭上束髮的金環已經解下,長發如雲一般在身邊散開。一身雪白的睡袍上幽光閃爍,讓他看上去宛如冥界魔君,突現凡塵。寒光中,他長長衣袖在身旁臨風飄舞,宛如張開一雙潔白的羽翼。

然而房間內分明一絲風都沒有。

四周一片死寂,海波一般的藍光被他漸漸凝聚,重塑。森然寒氣竟似已凝形而出,化作空氣中游弋著的無數冰雪精靈,又似乎化作諸天落下的無邊花雨,輪轉、護衛在他身旁。

然而,那無邊的寒氣似乎都在顫抖。

他身邊的微光也時強時弱,最終越來越淡。那張冰雕玉琢般的面孔上漸漸浸出了汗珠,彷彿他的身體正在承受著某種極大的痛苦。

——一種連神魔都不能承受的痛苦。

紫石姬突然爬起來,用力抓開自己的衣領,努力向後仰著身子,嘶聲哭道:「少主人,為什麼這樣,為什麼不肯要我的血?」

小晏痛苦的搖了搖頭,輕輕將她推開。

她卻又再次撲了上來,跪在他腳下,嘶聲道:「殺了我吧,或許這樣能解開月闕的血咒!」她滿面血淚,彷彿正在承受一種非人的折磨,秀婉的面容也整個扭曲起來。

相思已經面無血色,她顫聲道:「你對她作了什麼?」

小晏突然平靜下來,緩緩睜開雙眼。他雙眸中泠泠神光就宛如這無邊的夜色。相思全身一涼,驚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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