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清電忽滅沉黑繭

相思覺得自己是在無窮無盡的隧道中飛速穿行,周身卻籠罩在一片透骨的奇寒之中。她不知道他要將自己帶到哪裡去。極度的恐懼之中,她隱隱感到一股陰寒而溫和的內力從他手上傳來,自己額上的劇痛頓時緩解了很多,彷彿置身在一片清冷而溫和的海水中,幾欲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了月光。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海風讓她打了個寒戰,意識也漸漸清醒。

她發現自己居然在大威天朝號的甲板上,而且還被小晏抱在手中。

她面色微紅,猛地一掙,道:「放手。」

小晏一言不發,將她放下。而他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殺意。

相思一觸到他的目光,不由驚退了幾步。她努力讓自己止住顫抖,道:「殿下你……」

小晏默默的看著她,那張讓人不敢諦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如此清泠,幾欲透明。相思只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她儘力控制著自己的聲調道:「你想幹什麼?」

他的紫衣如暮雲微動,一步步向她走來:「我只想證實一件事。」

相思愕然後退,道:「什麼?」

他眼中殺意更盛:「看你是否是我要找的人。」

相思惶然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月光鼎盛,他望著大海深處,美麗而優雅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絲極不相稱的煩躁:「你不用明白。」

他猛地回頭注視著她,緩緩道:「脫衣服。」

相思驚退一步,脊樑已抵住了冰涼的鐵欄,道:「殿下,你說什麼?」

微風吹起他的紫袍,他的雙眸澄如止水,連一點漣漪都無。他冷冷道:「把你的衣服脫掉。」

相思的臉上布滿了驚駭,顫聲道:「你……你難道瘋了?」

小晏緩緩抬起袖,修長的指間透出淡淡冷光,面上儘是煩亂之色:「不要逼我動手。」

相思握住鐵欄的雙手都已經發白。——現在就算想要跳下海去也是妄想。她能阻止空蟾跳海,他就能阻止她。

何況,就算跳下去了也沒用。

相思絕望的合上雙眼,就這樣過了很久。他似乎也沒有急著逼她——又或者,他更想慢慢欣賞獵物的恐懼與絕望?

她突然睜開眼道:「好」,伸手猛地將腰帶解開,輕輕一褪,香肩已半露在月光中。

小晏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只是注視著她,似乎要將每一個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冷漠的目光下,相思感到一陣刻骨的屈辱,寒風吹來,她身體猛的一顫,一滴淚水忍不住滑過蒼白的臉頰。

「住手!」

相思抬眼看去,臉上頓時一片緋紅。

是楊逸之。他終於追了上來,雖然微微有些喘息。

他此刻的臉色幾乎和小晏一樣蒼白,冷冷道:「放了她!」

小晏將目光移向大海,良久,他對相思道:「你走吧。」語氣輕描淡寫,似乎他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可以任人差遣的玩物。

相思拾起衣服,緊緊掩在胸前。她已經不再流淚,眼中只有憤怒。在這一刻之前,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氣度高華、容光絕世的皇室貴胄竟會對她如此無禮。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受到這樣的羞辱。

然而此刻,她卻既不能報復也不能痛哭。

她用力咬住嘴唇,背靠鐵欄慢慢往樓梯退去。

她的腳步突然止住。樓梯上迸幾聲聲嘶力竭的呼喊。然後是金屬古怪的脆響和一陣極為凌亂的腳步。

那幾聲聽起來不似人聲的呼喊,恍惚竟組成了三個字,那是惡魔的名字——闍衍蒂。

相思剛一抬頭,一團黑影已經向她撲來。

黑影渾身亂顫,來勢極快,連楊逸之和小晏也只能勉強認出它就是敖廣!

敖廣似乎已經被嚇得瘋了,滿臉的肌肉都扭曲著,金拐也不知丟到何處,一條殘腿支撐著肥重的身子,拚命往前跳,口中不停的狂叫「闍衍蒂」、「闍衍蒂」,似乎那無形的怪鳥就在他身後張開幽藍的羽翼,一步步驅趕著他,將他趕下黝黑的大海。

敖廣突然失去平衡,重重的滾在地上,身上的金玉薄片一起發出尖利的哀鳴。他抬起頭,舌頭似乎已被咬傷,渾身不住抽搐,嘔出鮮紅的血,口中嗚嗚咽咽,再難聽清。

相思剛要躲開,他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向她撲來。

相思一聲尖叫,大驚之下已忘了躲避。就在那一瞬間,楊逸之縱身躍起,猛地將她拖開。

這時,小晏突然出手了。

一道寒月一般的光澤從他袖底猝起,直向楊逸之咽喉襲來。楊逸之將相思推開,身形平平往旁邊一退。

這一退的時機恰到好處,身法也相當瀟洒。

然而速度卻慢了好多。慢得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小晏的目光中也流露出驚疑之色,眼看袖中的蝶絲就要刺入他的咽喉,情急之下只得揮手一收。

然而兩個人的速度實在是天地懸殊!小晏手中的蝶絲雖然避開,但那一掌的部分力道還是打在楊逸之的肩上。

砰的一聲,楊逸之整個身體幾乎被打得飛了出去。

小晏這一掌竟彷彿是擊在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人身上!

小晏凌風立定身形,眉頭緊皺。以楊逸之的修為要接下這一招並非難事。然而他剛才的武功簡直弱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就算剛歷大戰或舊傷複發也絕不至此。

正在相思嗔目結舌之時,敖廣已重重的撲到她身後的鐵船欄上。鐵欄轟然巨響,敖廣頭上彷彿被猛擊了一下,一聲慘叫,身子劇烈抽了幾抽,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他直挺著倒在相思腳下,面目說不出的扭曲猙獰,胸口卻已沒有了起伏。似乎他終於沒有逃脫惡魔的追趕,眾目睽睽之下,腦後已受致命的一擊。

而他身後空空蕩蕩,只有海風凌亂的吹拂著。

清寒的月光將甲板上的一切拖出長長的陰影,似乎是惡魔悄然退去的影子。

甲板上再無聲息,只有相思焦急的輕喚:「楊盟主,楊盟主。」楊逸之倒在地上,似乎受傷不輕。

小晏長袖垂地,注視著楊逸之。紫影微動,已到了兩人跟前。

相思突然起身,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雖然她害怕得不住顫抖,眼睛中也含滿了淚水,卻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她一字一句的道:「你到底要怎樣?」

小晏冷冷看著她,雙眸中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憂傷。他伸手將她拉開,輕輕說了一句:「我要做的不是你能明白的。」

他的動作很輕甚至很柔和,相思就覺得一種不可抗拒之力沛然而來,瞬時已將她推到了一旁,全身連一絲真氣都未被引動。

她知道自己絕對無法阻止眼前這個人。然而她又不能不阻止。

小晏已經走到楊逸之跟前,俯下身去,伸手試他的呼吸。

相思怒喝道:「住手!」,手心中緊握十二枚水晶月已被冷汗濡濕。

那十二枚水晶月,是她最後的絕技。

她心中明白這一擊最多也不過拖延小晏片刻的時間。或者只能激起他的怒火,讓他作出更可怕的舉動。

她當然也知道楊逸之是卓王孫生死決戰的對手,為了他去激怒這個比魔王更加可怕的皇族是一件極不明智的事。但是她偏偏還是這樣做了。

不是因為勇敢,她現在怕得要死,巴不得跑到小晏找不到的地方才好。只是她堅信知恩就應該圖報,楊逸之既然為她而傷,她決不能袖手旁觀。

正在這時,樓梯上又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幾十個人,瞬時已站在甲板上。那些人身上都穿著官服,手中擎著火把,把甲板上照得明如白晝。

四下驚聲不斷。其中一個衝上前去,試了試敖廣的鼻息,道:「斷氣了!又死了一個!」

另一個人道:「岳大人還沒有回來,現在如何是好?」

一個官階略高的人道:「立刻將屍體封存,等岳大人回來驗看。」四五個人立刻上前,迅速將屍體抬了下去。

那人回頭道:「夷?那不是小晏公子,還有郁夫人?」

相思突然伸手指著小晏道:「快將他抓起來!」

那人吃了一驚,道:「什麼,為什麼抓他?」

相思扶起楊逸之,一字一句道:「因為兇手就是他!你們還不快動手?」

那些人相視了一眼,甲板上白光一閃,幾十個人的兵器已經一起亮出。

為首那人道:「小晏公子,既然有人指證你是兇手,就請你跟我們回去一趟。」

小晏站在夜風中,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為首那人等了一會,突然一揮手。

幾十個官差頓時分為三組,迅速向小晏合圍上來。第一組官差張手一揚,十餘條鐵鏈宛如蛟龍出海,向小晏齊襲而至。第二組在圈外飛速遊走,手中的判官筆蓄勢待發,只待鎖鏈講對手纏住,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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