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與女游兮河之渚

吳越王已走,茶寮中寂無人語,琴言默默立在夕陽之中,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吉娜嘻嘻一笑,道:「琴言姐姐,你是不是喜歡這個壞王爺啊?」

琴言猛地一驚,錚地弦音一響,面色微紅道:「我怎麼會喜歡他!只是他肯就這麼走了,倒真是想不到。」

吉娜撇了撇嘴,道:「說不定又到前面去動什麼壞心思去了。這傢伙不是好人。」

琴言微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然也懂得人的好壞。好妹妹,我是華音閣貴州分舵的舵主,兼領新月妃之職。昨日有人投簡報書說你會帶蒼天令來這裡,讓我接應,並將你的相貌仔細描述了一遍。這蒼天令乃是閣主志在必得之物,我大喜之下,一面遣騎飛報總壇,一面親自趕了過來。天幸雖遇到了吳越王,卻幸未辱命。好妹妹,你告訴姐姐,蒼天令是不是在你這裡?」

吉娜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道:「什麼叫蒼天令啊?我不知道。」

琴言立即急了,惶然道:「那怎麼是好!我已經派人報告閣主了啊,要是沒有蒼天令,我怎麼吃罪得起?」

吉娜撲哧一笑,道:「瞧你急的。我這裡有塊破東西,就是不知道叫不叫蒼天令,不如冒充來給了你們閣主,反正他也未必認識。」說著,從懷中取出那柄青熒熒的令牌。

琴言一見,立時破顏而笑,道:「你這個小丫頭可真調皮,這可不就是蒼天令嘛!我知道了,你是故意逗姐姐的。」

吉娜也靠過來道:「可是我看了姐姐這楚楚可憐的樣子,也不忍心多逗了。姐姐好漂亮,我若是個男人啊,一定想盡了辦法也要娶姐姐做老婆。」

琴言給她說得一笑,道:「你小小孩子,知道什麼是老婆?天色不早,趕緊走了吧,你身懷蒼天令,我要親自將你送入華音閣才是。」

去華音閣?

吉娜眼睛一轉,彷彿想到了什麼,輕輕撫摩著蒼天令道:「聽說這枚令牌,也叫允諾之令?」

琴言笑道:「當然,閣主曾許下承諾,無論是誰,只要將此令獻上,華音閣便會幫他完成一個心愿。等你見到閣主,有什麼願望,都可以說給他聽。以華音閣的力量,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也能幫你摘一個下來。」

吉娜搖了搖頭:「我不要月亮,我只想讓他幫我找一個人……」

琴言道:「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她急著出發,當下不再多說,吩咐嵯峨跟雄鹿回去。雄鹿還想多送吉娜一會兒,琴言皺了皺眉,說不慣與男子同行,趕著他們走。雄鹿只好將東西留下,跟吉娜話了別,徑自迴轉大熊嶺。吉娜平時獨自遊玩慣了,這時倒也不很傷感,雄鹿和嵯峨卻甚感難捨,走出好遠了還回頭張望。

一時茶寮之中就只剩下吉娜跟琴言兩人。

吉娜抱著蒼天令,一臉傻笑,似乎正做著華音閣幫她找到楊逸之的美夢。琴言卻嘆了口氣,頗有蕭索之意,道:「人去樓空,我們也走吧。」

吉娜嗯了一聲,這才從幻想中醒來,道:「那這麼多東西怎麼辦?我們一起拿走嗎?」

琴言從懷中取出一方小小的旗子,上面用錦線綉了彎小小的新月,插在大車上,那旗只有巴掌那麼大,看去一點都不起眼,琴言卻很放心地拉了吉娜就走。

吉娜疑惑地回頭看著,走了幾步,並不見車子行動,不禁問道:「琴姐姐,這車子怎麼還不跟著我們走啊?」

琴言莫名其妙,問道:「車子為什麼會自己跟著我們走啊?」

吉娜道:「那你在上面插旗子做什麼?難道不是用法術讓車子跟著我們走嗎?」

琴言笑道:「鬼丫頭,我可不是巫師,哪裡會讓車子自己走?這是我們華音閣的令旗,看到這面令旗的人,自然就會將車子送到總壇去的。」

吉娜想了想,道:「那他為什麼要送呢?這麼大的車子,好費勁的。」

琴言道:「他若是不送,可不是不要命了嗎?華音閣的令旗誰若不遵守,還想在江湖上行走嗎?這幾年來,我們閣主的命令,江湖上再沒有人敢違抗。不信你等著瞧,等咱們到了華音閣啊,只怕這車子早就到了。」

吉娜又回頭看了一眼,將信將疑。琴言淡淡一笑,道:「看你這麼關心,不妨事的。華音閣富甲天下,大不了到時賠你一套嫁妝。」

吉娜笑道:「賠我一套嫁妝,我就送給姐姐,我看姐姐早就有意中人了。」

琴言笑道:「小鬼,看你說的!」她抬頭一望,道,「天色不早,再不走誤了行程,和閣主可沒法交代。」匆匆拉起吉娜,向江邊走去。

兩人共乘一葉扁舟,順江而下。

雲南府。吳越王住地。

池波輕破,浮出兩張嬰兒一般的臉,在月光下輕輕轉動著,宛如籠罩著一層清蒼的微霜,黑色長髮糾結成無數道濃黑的海藻,披拂在清幽的池水上,蓋住了她畸形的身體。

她美麗而詭異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洞悉一切的笑容。

吳越王看著她,皺眉道:「現在吉娜已入華音閣,昊天令的事,先知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日曜右側頭顱輕聲笑道:「琴言的武功雖也還有幾分可看,與王爺卻不可同日而語。王爺當時要強行帶走吉娜,並不須費吹灰之力,但王爺卻放過了她們。」

吳越王道:「我允諾一戰定勝負,歐天健既然輸了,本王又豈可再出手?」

右側頭顱笑道:「言必信,行必諾,王爺果然是英雄了得。只是若當時王爺知道,蒼天令也在吉娜身上,是否還會如此大度呢?」

吳越王臉色頓時變了:「蒼天令?」

左側頭顱重哼了一聲,嘶聲道:「現在後悔也晚了!」

右側頭顱嘆息道:「我本以為,姬雲裳會自己帶著蒼天令去華音閣,沒想到她將蒼天令給了吉娜。」

左側頭顱惡聲道:「我早就說過,姬雲裳絕不是個可以控制的人,如今果然沒錯!」

吳越王沉吟片刻,道:「琴言和吉娜現在在哪裡?」

左側頭顱道:「她們已經離開雲南,要追只怕是來不及了!」

右側頭顱細聲笑道:「也不必追。姬雲裳送吉娜去華音閣,未嘗安了好心。我們正可以坐山觀虎鬥。一旦姬雲裳和卓王孫打起來,說不定不僅蒼天令,連華音閣中的炎天令也會為我所得,正所謂放長線,釣大魚,難道不是嗎?」

吳越王點了點頭,道:「但國師那邊,如何交代?」

右側頭顱笑了起來,輕聲道:「我已經問明白了,國師尋找魚藍觀音轉世,不過要是借她的靈氣,修鍊一種仙藥。幸好,魚藍觀音轉世並非是修鍊此葯的唯一方法。」

吳越王哦了一聲,道:「還有什麼方法?」

右側頭顱咯咯嬌笑道:「還有我啊!我的血,才是無上的仙藥。」

吳越王疑惑道:「你?」

左側頭顱沉聲道:「只要王爺能取得其他三枚天令,我們甘願用自己的血、自己的命為王爺換來昊天令!」

吳越王遲疑道:「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本王雖然需要四天令,卻不想讓二位涉險。」他這番話倒也出自真心,在他心目中,人才始終比寶物更加珍貴。

右側頭顱嘆息一聲,道:「我們離不開泉水,每次只能走動三個時辰,就得浸入水中,整日長眠,才能勉強補給夠下次行動的精力。沒有了水,我每走一步,都必須忍受難以想像的痛苦,還隨時可能被人視為妖魔怪物,遭到殺戮。而我卻千里迢迢,追隨王爺左右,只不過是為了能親眼看到樂勝倫宮的重啟罷了。」

左側頭顱也嘶聲附和道:「只要能等來這一天,我們死而無憾。王爺又何必為我們的生死掛懷?」

吳越王猶豫片刻,終於點了點頭。他不想去問日曜為什麼如此期待樂勝倫宮的重啟,但他能看到她們的決心。

作為一個好的領袖,並不需要壓制屬下的野心,而是讓這些野心會聚到自己的大業之下,在實現自己宏圖的同時,讓他們各有所獲。

右側頭顱的笑容更加詭秘,她悠然道:「相信我,按照我的安排,你一定能得到你需要的一切。」

左側頭顱冷冷道:「而今,我的血告訴我,阻止你實現這一切的敵人,並不是皇帝,不是國師,而是那兩個人。」

她伸出一隻觸角一般纖細柔軟的手臂,在夜空中輕輕划了一道濕漉漉的弧線,她的話音中也彷彿含了種神秘的力量,如神祇牽引著夜的神秘,划出芸芸眾生命運的軌跡。

吳越王忍不住問道:「誰?」

日曜四隻眼睛緩緩閉上,她舒適地浮在池水中,淡淡道:「卓王孫、楊逸之。他們註定是蠶食你王命的人!」

吳越王的臉色又變了。滿天的烏雲都罩在他臉上,他就像是開天闢地而立的巨人,因人類侵佔了他的勝利而憤恨。

他一字字地道:「卓王孫、楊逸之!」

日曜看著他,目中隱藏著一絲很輕淡的笑意。她很迷戀別人因為她的一句話而瘋狂的滿足感,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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