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
這一帶本來就人家稀少,樹木叢聚。
入夜後,除了一行人外,不見其他行人來往。
兩人進入道觀,地面滿是知風草、烏斂莓等夏草,兩人必須撥開這些高及腰部的雜草,方得前進。
「喂,喂!」道孝喚住走在前面的秀時。
「什麼事?」秀時停住腳步,回頭看道孝。
秀時手中舉著火把,道孝懷中藏有細繩。
瞪著秀時的道孝表情十分誇張,雙頰僵硬,在火把亮光映照之下,簡直不成人樣。
「表情別那樣。」秀時說。
「表情?」道孝的表情益發奇異。
「算了。到底是什麼事?」秀時問。
「你、你不怕嗎?」道孝問。
「別問。」秀時道。
「為什麼?」
「問了只會讓人更害怕。」
「看吧,你還不是很怕。」
「當然怕,我哪時說過我不怕了?」
「啊,那我就安心了。」
「喂,你是想讓我害怕,讓自己安心是不是?」
「什麼意思?」
「身旁的人若比自己害怕,自己便比較不怕。」
「沒那回事。」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安心了?」
「說是說了,但意思不是你說的那樣。」
「那是什麼意思?」
「我雖然說安心了,但不是為了想說這句話,才刻意問你怕不怕。」
「算了。」秀時說,「我怕的是你的表情。」
「你的表情也很可怕。」
兩人鬥嘴一番後,像是有隻隱形冰手在背部撫摩似地,雙頰都抽搐了起來。兩人同時憋住幾乎脫口而出的悲鳴。
他們面面相覷,默默不語。道孝似乎難以忍受沉默,開口說:「走、走吧……」
然而,雙腳卻停滯不前。
兩人的衣服下擺已吸了凝聚在草叢的夜露,沉甸甸的。
道觀建築物黑影聚在不遠處。月光照射在荒廢庭院中。
「回、回去吧?」道孝說。
「回去的話,只會讓那兩人譏笑。」
秀時轉過身,面向道觀,拖著濕透冰冷的下擺跨出腳步。
道孝在秀時身後說:「都、都是你不好。」
「我又怎麼了?」秀時邊走邊回應。
「你先譏諷那兩人,所以我才……」
「別推卸責任。說起來,是你被那兩人慫恿,先說要來的。」
「是你先說的。」
兩人邊說邊走,眼前就是道觀了。
「快到了。」
秀時剛說畢,突然傳來叫喚:「請問……」
那聲音不是秀時也不是道孝。秀時回頭問:「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沒說。不是你說的?」
「不是我。」
就在兩人否認時,那聲音又傳來:「請問……」
兩人環視四周,發現屋瓦和屋檐都腐爛掉落的屋檐下,有個模糊不清的白影。
「那、那是!」
「是女人!」秀時說。
身穿白衣的女人,站在腐朽的窄廊,望向兩人。
兩人正欲哀號逃離,那女人彷彿不給他們出聲的機會,細聲清脆地說:「怕嗎?」
兩人叫不出聲,沉默站在草叢中。
「你們剛剛想逃吧?」女人說。
女人步下窄廊,朝兩人走去。她逐漸挨近。
秀時忍不住退後半步。道孝雙膝開始發抖。
對了,身上有帶長刀來。長刀……
「想用長刀斬我嗎?」女人說。
此時,女人已站在兩人面前。
速度太快了!她一定不是這世間的人。甚至連撥開草叢的聲音都沒有。
「你正在想,我不是這世間的人,對吧?」女人向秀時說。
秀時知道自己的身體在發抖。為什麼這女人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
「你又在想,為什麼這女人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對吧?」
全都讓對方看穿了。到底該如何是好?
「到底該如何是好呢?」女人笑道。
誰來救救我們吧!道孝心裡如此想。
「誰來救救我們吧。」女人邊笑邊說。
早知道就別來了。早知道就別來了。
都是這小子不好。都是這小子不好。
不該意氣用事的。不該意氣用事的。
啊——
啊——
誰來救命呀!
誰來救命呀!
這時,不知為何,秀時手中的火把竟迸出火星,觸到臉頰。
「燙!」
秀時忍不住拋掉火把,用手壓在臉頰上。
掉落的火把滾到女人腳下。女人「啊」的一聲,往後退。
瞬間,秀時和道孝的身體都恢複自由。
「哇!」
「哇!」
兩人大叫出來,雙手撥開高及腰部的草叢,游泳般奔到大門。
當秀時和道孝面無血色、跌跌撞撞跑出大門,信好和桓親也忘了譏笑他們,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出、出現了!」
「是個女人!」
「妖女!」
「太恐怖了!」
秀時與道孝如此大喊後,便撲倒在地,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