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 第四節

西京——

這一帶本來就人家稀少,樹木叢聚。

入夜後,除了一行人外,不見其他行人來往。

兩人進入道觀,地面滿是知風草、烏斂莓等夏草,兩人必須撥開這些高及腰部的雜草,方得前進。

「喂,喂!」道孝喚住走在前面的秀時。

「什麼事?」秀時停住腳步,回頭看道孝。

秀時手中舉著火把,道孝懷中藏有細繩。

瞪著秀時的道孝表情十分誇張,雙頰僵硬,在火把亮光映照之下,簡直不成人樣。

「表情別那樣。」秀時說。

「表情?」道孝的表情益發奇異。

「算了。到底是什麼事?」秀時問。

「你、你不怕嗎?」道孝問。

「別問。」秀時道。

「為什麼?」

「問了只會讓人更害怕。」

「看吧,你還不是很怕。」

「當然怕,我哪時說過我不怕了?」

「啊,那我就安心了。」

「喂,你是想讓我害怕,讓自己安心是不是?」

「什麼意思?」

「身旁的人若比自己害怕,自己便比較不怕。」

「沒那回事。」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安心了?」

「說是說了,但意思不是你說的那樣。」

「那是什麼意思?」

「我雖然說安心了,但不是為了想說這句話,才刻意問你怕不怕。」

「算了。」秀時說,「我怕的是你的表情。」

「你的表情也很可怕。」

兩人鬥嘴一番後,像是有隻隱形冰手在背部撫摩似地,雙頰都抽搐了起來。兩人同時憋住幾乎脫口而出的悲鳴。

他們面面相覷,默默不語。道孝似乎難以忍受沉默,開口說:「走、走吧……」

然而,雙腳卻停滯不前。

兩人的衣服下擺已吸了凝聚在草叢的夜露,沉甸甸的。

道觀建築物黑影聚在不遠處。月光照射在荒廢庭院中。

「回、回去吧?」道孝說。

「回去的話,只會讓那兩人譏笑。」

秀時轉過身,面向道觀,拖著濕透冰冷的下擺跨出腳步。

道孝在秀時身後說:「都、都是你不好。」

「我又怎麼了?」秀時邊走邊回應。

「你先譏諷那兩人,所以我才……」

「別推卸責任。說起來,是你被那兩人慫恿,先說要來的。」

「是你先說的。」

兩人邊說邊走,眼前就是道觀了。

「快到了。」

秀時剛說畢,突然傳來叫喚:「請問……」

那聲音不是秀時也不是道孝。秀時回頭問:「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沒說。不是你說的?」

「不是我。」

就在兩人否認時,那聲音又傳來:「請問……」

兩人環視四周,發現屋瓦和屋檐都腐爛掉落的屋檐下,有個模糊不清的白影。

「那、那是!」

「是女人!」秀時說。

身穿白衣的女人,站在腐朽的窄廊,望向兩人。

兩人正欲哀號逃離,那女人彷彿不給他們出聲的機會,細聲清脆地說:「怕嗎?」

兩人叫不出聲,沉默站在草叢中。

「你們剛剛想逃吧?」女人說。

女人步下窄廊,朝兩人走去。她逐漸挨近。

秀時忍不住退後半步。道孝雙膝開始發抖。

對了,身上有帶長刀來。長刀……

「想用長刀斬我嗎?」女人說。

此時,女人已站在兩人面前。

速度太快了!她一定不是這世間的人。甚至連撥開草叢的聲音都沒有。

「你正在想,我不是這世間的人,對吧?」女人向秀時說。

秀時知道自己的身體在發抖。為什麼這女人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

「你又在想,為什麼這女人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對吧?」

全都讓對方看穿了。到底該如何是好?

「到底該如何是好呢?」女人笑道。

誰來救救我們吧!道孝心裡如此想。

「誰來救救我們吧。」女人邊笑邊說。

早知道就別來了。早知道就別來了。

都是這小子不好。都是這小子不好。

不該意氣用事的。不該意氣用事的。

啊——

啊——

誰來救命呀!

誰來救命呀!

這時,不知為何,秀時手中的火把竟迸出火星,觸到臉頰。

「燙!」

秀時忍不住拋掉火把,用手壓在臉頰上。

掉落的火把滾到女人腳下。女人「啊」的一聲,往後退。

瞬間,秀時和道孝的身體都恢複自由。

「哇!」

「哇!」

兩人大叫出來,雙手撥開高及腰部的草叢,游泳般奔到大門。

當秀時和道孝面無血色、跌跌撞撞跑出大門,信好和桓親也忘了譏笑他們,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出、出現了!」

「是個女人!」

「妖女!」

「太恐怖了!」

秀時與道孝如此大喊後,便撲倒在地,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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