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中將在床上大叫。
「熱呀……」
「熱呀……」
意識已失去大半。全身發汗,掀開杯子便會升起一股水氣。伸手觸摸他的肌膚,可知他全身熱得不成人樣。
「痛呀……」
「痛呀……」
背部、腰部,全身骨頭都痛得很,入睡後也屢次更換睡姿,時時扭動身體。然後,會突然雙眼一瞪,發出尖銳的「咿呀!」叫聲。
家人都聚集在枕邊,卻束手無措。
由於病人發汗,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就濕透了,家人只能邊幫病人換衣服,邊安撫幾句「振作點呀……」、「要不要緊啊?」而已。
給病人服過種種藥方,卻都無效。有時候見病人頻頻喊熱,冷不防病人又說:「冷呀……」、「冷呀……」,全身喀噠喀噠發起抖來。接著再度睜開原本緊閉的雙眼,大叫:「咿呀!」
晴明與博雅抵達時,正是病人處於這種狀況的時刻。
晴明坐在屏風後的中將病榻枕邊,徐徐調整呼吸。
燈火有四盞,中將額頭上的汗珠和亂髮,清晰可見。
晴明觀察中將,發出一聲:「哦。」
似乎明白了某事,點點頭自言自語:「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這病,不需藥方,也不用什麼特殊修法。」
「喂,真的嗎?晴明……」一旁的博雅問。
「博雅大人,您看吧。」晴明說。
有旁人在場時,晴明對博雅的應答態度會變得謙恭有禮。
博雅聽晴明如此說,再度望向中將。博雅凝視了中將一陣子,似乎總算察覺某事,輕微發出叫聲:
「喔……中將大人他……」
聽到博雅的叫聲,眾人望向中將,這才發現中將的樣子與方才迥然不同。
方才時時左右扭動身體,現在卻靜止不動。方才時時發出:
「冷呀……」
「熱呀……」
「痛呀……」
現在卻緊閉雙唇,只輕微發出鼾聲而已。
頭髮依然散亂,面色依然憔悴不堪,但除去這些,中將的睡姿與平常毫無兩樣。也不再發出「咿呀」叫聲。
藤原中將閉著雙眼,安穩沉睡著。
額頭上仍有汗珠,但汗珠不再增加,看似逐漸退燒。
這是晴明坐在枕邊時便出現的癥狀。
「晴明,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還沒做。」晴明說畢,將視線移到隔著中將病榻的對面。
晴明正好坐在仰躺的中將右肩附近,視線則望向中將左肩附近的枕邊。
對著那枕邊,彷彿那兒坐著個人,晴明向空無一物空間點頭說道:「是,我看得見你。」
「喂,晴明,怎麼回事?」博雅問。
但晴明不理博雅,只說:「原來如此,原因是額頭上那個……」
晴明支著單膝起身,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片,低聲念誦咒文,再用右手指尖輕輕觸摸左手拿的紙片。
紙片移到晴明右手,他探身至對面,將右手中的紙片朝空中一抹。
剎那間——
中將枕邊緩緩出現人影。
那人影,立即化為真正的人。
那人,身上穿著公卿便服,右手拿著小槌,正凝視晴明。
「喔!」眾人發出驚叫。
「這不是平實盛大人嗎?」
「的確是平實盛大人!」
「真的是平實盛大人!」
坐在中將枕邊的人影,確實是失蹤了將近一個月的平實盛。
「喔!」
其次發出叫聲的,是平實盛本人。
「這麼說來,大家都看得見我嗎?看得見我嗎?」
實盛開始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