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1

褐色挨著金色[1],聽見了蹄鐵聲,鋼鐵零零響。

粗嚕嚕、嚕嚕嚕[2]。

碎屑,從堅硬的大拇指甲上削下碎屑,碎屑。

討厭鬼!金色越發漲紅了臉。

橫笛吹奏出的沙啞音調。

吹奏。花兒藍。

挽成高髻的金髮上。

裹在緞衫里的酥胸上,一朵起伏著的玫瑰,卡斯蒂利亞的玫瑰。

顫悠悠,顫悠悠:艾多洛勒斯[3]。

悶兒!誰在那個角落……瞥見了一抹金色?

與懷著憐憫的褐色相配合,丁零一聲響了[4]。

清純、悠長的顫音。好久才息的呼聲。

誘惑。溫柔的話語。可是,看啊!燦爛的星辰褪了色[5]。

啊,玫瑰!婉轉奏出酬答的旋律。卡斯蒂利亞。即將破曉。

轔轔,輕快三輪馬車轔轔。

硬幣哐啷啷。時鐘嗒嗒嗒。

表明心跡。敲響。我捨不得……襪帶彈回來的響聲……離開你。啪!那口鐘[6]!在大腿上啪的一下。表明心跡。溫存的。心上人,再見!

轔轔。布盧。

嗡嗡響徹的和弦。愛得神魂顛倒的時候。戰爭!戰爭!耳膜。

帆船!面紗隨著波濤起伏。

失去。畫眉清脆地囀鳴。現在一切都失去啦[7]。

犄角。嗚--號角。

當他初見。哎呀!

情慾亢奮。心裡怦怦直跳。

顫音歌唱。啊,誘惑!令人陶醉的。

瑪爾塔!歸來吧![8]

嘰嘰喳喳,嘰嘰咕咕,嘰哩喳喇。

天哪,他平生從沒聽到過。

又耳聾又禿頭的帕特送來吸墨紙,拿起刀子。

月夜的呼喚:遙遠地,遙遠地。

我感到那麼悲傷。附言:那麼無比地孤寂。

聽啊!

冰涼的,尖而彎曲的海螺。你有沒有?獨個兒地,接著又相互之間,波浪的迸濺和沉默的海嘯。

一顆顆珍珠。當她。奏起李斯特的狂想曲[9]。噓噓噓。

你不至於吧?

不曾,不、不、相信。莉迪利德。[10]喀呵,咔啦。[11]

黑色的。

深逐的聲音。唱吧,本,唱吧。

侍奉的時候就侍奉吧。嘻嘻。嘻嘻笑著侍奉吧。

可是,且慢!

深深地在地底下黑暗處。埋著的礦砂。

因主之名。[12]全都完啦,全都倒下啦。[13]

她的處女發[14]。那顫巍巍的纖葉。

啊們!他氣得咬牙切齒。

比方。彼方,此方。一根冰冷的棍子伸了出來。

褐發莉迪亞挨著金髮米娜。

挨著褐色,挨著金色,在海綠色蔭影下。布盧姆。老布盧姆。

有人篤篤敲,有人砰砰拍,咔啦,喀呵。

為他禱告吧!禱告吧,善良的人們!

他那患痛風症的手指頭髮出擊響板般的聲音[15]。

大本鐘本。大本本[16]。 夏日最後一朵卡斯蒂利亞的玫瑰撇下了布盧姆,我孤零零地感到悲哀[17]。

噓!微風發出笛子般的聲音:噓!

地道的男子漢。利德·克·考·迪和多拉。哎,哎。

就像諸位那樣。咱們一道舉杯哧沁喀、哧沖喀吧[18]。

呋呋呋!噢!

褐色從近處到什麼地方?金色從近處到什麼地方?蹄在什麼地方?

嚕噗嚕。喀啦啦。喀啦得兒。

直到那時,只有到了那時,方為我寫下墓志銘。

完了[19]。

開始[20]!

褐色挨著金色,杜絲小姐的頭挨著肯尼迪小姐的頭。在奧蒙德酒吧的半截兒窗帘上端聽見了總督車隊賓士而過,馬蹄發出鋃鋃的鋼鐵聲。

「那是她嗎?」肯尼迪小姐問。

杜絲小姐說是啊,和大人並肩坐著,發灰的珍珠色和一片淡綠藍色[21]。

「絕妙的對照,」肯尼迪小姐說。

這當兒,興奮極了的杜絲小姐熱切地說:

「瞧那個戴大禮帽的傢伙[22]。」

「誰?哪兒呀?」金色更加熱切地問。

「第二輛馬車裡,」杜絲小姐欣喜地沐浴著陽光,用濕潤的嘴唇說,「他朝四下里望著哪。等一下,容我過去看看。」

她,褐色,一個箭步就躥到最後邊的角落去,急匆匆地哈上一圈兒氣,將臉龐緊貼在窗玻璃上。

她那濕潤的嘴唇嗤嗤地笑著說:

「他死命地往回瞧哩。」

她朗笑道:

「哎,天哪!男人都是些可怕的傻瓜,你說呢?」

懷著悲戚之情。

肯尼迪小姐悲戚地從明亮的光線底下慢慢騰騰地踱了回來,邊捻著散在耳後的一縷亂髮。她悲戚地邊溜達邊連捋帶捻著那已不再在太陽下閃著金光的頭髮。她就這樣一面溜達著一面悲戚地把金髮捻到曲形的耳後。

「他們可開心啦,」於是她黯然神傷地說。

一個男人。

布盧某懷著偷情的快樂[23],從牟蘭那家店的煙斗旁走過;心中索繞著偷情時的甜言蜜語,走邊瓦恩那家店的古董;又為了拉烏爾,從卡洛爾寶石店裡那磨損並且發烏了的鍍金器皿前面踱過。

擦鞋侍役[24]到她們--酒吧里的她們,酒吧女侍--這兒來了。她們不曾理睬他。於是,他便替她們把那一托盤咯嗒咯嗒響的瓷器嘭的一聲撂在櫃檯上,並且說:

「這是給你們的茶。」

肯尼迪小姐扭扭捏捏地把茶盤低低地挪到人們看不見的低處

--放在一隻底朝天的柳條筐上,那原是裝成瓶的礦泉水用的。

「什麼事?」大嗓門的擦鞋侍役粗魯地問。

「你猜猜看,」杜絲小姐邊離開她那偵察點,邊回答說。

「是你的意中人,對吧?」

傲慢的褐色回答說:

「我要是再聽到你這麼粗魯地侮辱人,我就向德·梅西太太告你的狀。」

「粗魯魯、嚕嚕嚕,」擦鞋侍役對她這番恐嚇粗野地嗤之以鼻,然後沿著原路走回去。

開花[25]。

杜絲小姐朝自己的花皺了皺眉,說:

「那個小子太放肆啦。他要是不放規矩些,我就把他的耳朵扯到一碼長。」

一副淑女派頭,鮮明的對照。

「理他呢,」?肯尼迪小姐回答說。

她斟了一杯茶,又把茶倒回壺裡。她們蜷縮在暗礁般的櫃檯後面,坐在底朝天的柳條筐上,等待茶泡出味道來。她們各自擺弄著身上的襯衫,那都是黑緞子做的:一件是兩先令九便士一碼,另一件是兩先令七便士一碼的。就這樣等著茶泡出味兒來。

是啊,褐色從近處,金色從遠處聽見了。聽見了近處鋼鐵的鏗鏘,遠處的蹄得得。聽見了蹄鐵鏗鏘,嚓嚓嗒嗒。

「我曬得厲害嗎?」

褐色小姐解開襯衫鈕扣,露出脖頸。

「沒有,」肯尼迪小姐說,「以後會變成褐色。你試沒試過兌上硼砂的櫻桃月桂水?」

杜絲小姐欠起身來,在酒吧間的鏡子里斜眼照了照自己的皮膚;鏡子里盛有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的玻璃杯閃閃發光,中間還擺著一隻海螺殼。

「連我的手都晒黑了,」她說。

「擦點甘油試試看,」肯尼迪小姐出了個點子。

杜絲小姐同自己的脖子和手告了別,回答說:

「那些玩藝兒不過讓人長疙瘩就是了,」她重新坐了下來,「我已經托博伊德那家店裡的老古板去給我弄點擦皮膚的東西了。」

肯尼迪小姐邊斟著這會子剛泡出味兒來的茶,邊皺起眉頭央告道:

「求求你啦,可別跟我提他啦。」

「可你聽我說呀,」杜絲小姐懇求說。

肯尼迪小姐斟了甜茶,兌上牛奶,並用小指堵起雙耳。

「不,別說啦,」她大聲說。

「我不要聽,」她大聲說。

可是,布盧姆呢?

杜絲小姐學著老古板的鼻音瓮聲瓮氣地說:

「擦在你的什麼部位?--他就是這麼說的。」

肯尼迪小姐為了傾聽和說話,不再堵起耳朵了。可是她又開口說,並且懇求道:

「不要再讓我想起他了,不然我會斷氣兒的。卑鄙討厭的老傢伙!那天晚上在安蒂恩特音樂堂里。」

她吸了一口自己兌好的熱茶,不大合她口味。她一點點地吸著甜甜的茶。

「瞧他那個德行!」杜絲小姐說,並且把她那褐發的頭抬起四分之三,鼓著鼻翼,「呼哧!呼哧!」

肯尼迪小姐的喉嚨里爆出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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