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傳 第十一章 格陵蘭陰影

黑雲壓得很低,海面不安地起伏。黑色的船切開黑色的海水,留下白色的水跡。

「你們居然把它偽裝成了一條漁船!」愷撒大聲說話以壓過燃氣輪機的聲音。

「不,是科學考察船!」源稚生也大聲說,「我們是一艘從事研究珍貴海魚匯流路線的科考船!我們現在已經在公海的海面上了,但這裡是日本的專屬經濟區,我們申請了12個小時的航道管制,12個小時內不會有船從那片海面經過!」

日本分部把摩尼亞赫號偽裝成了一艘漁船,船首上漆著「摩尼丸」3個白字,船尾的吊臂上掛著拖網。他們從東京港的4號碼頭出發,已經航行了3個小時。晚間氣象預報說今晚附近海域有8級大風和2米高的浪,並不適合出海,但難得的航道限制只有今晚的12小時,他們不可能在海面上船來船往的時候下潛去探索龍的胚胎。他們離港的時候正值夕陽西沉海面上颳起大風,大批的漁船返回港口避風,船舷相接的時候漁船上的水手們沖他們揮手,讓路明非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出海不復還的悲壯感。愷撒倒是非常寬心地穿著船長的白色制服,靠在船舷的欄杆上眺望遠方,向漁民們揮手,還跳上對方的漁船去買了一隻新鮮的帝王蟹,好像摩尼丸是他們家的遊艇,他正帶著整船的超模準備去熱那亞灣享受日光浴。

探照燈打向衣空中,黑雲翻滾遠處隱隱有雷聲,看起來今晚不僅有大風還有暴雨。路明非覺得陣陣寒意襲來,摩尼亞赫號的技術雖然先進但也只是一艘中型船,船在海里的穩定性主要看自重,沒有足夠重的船身再先進的技術也不管用。他有點懷疑這艘船是否真扛得住這場暴風雨。

「放心吧。」源稚生看出了他的擔心,「日本分部做事永遠有萬全的準備,很快你們就知道了。」

愷撒揭開蒸鍋的蓋子,全身橘紅的帝王蟹出鍋。他抄起狄克推多拆蟹,把雪白的蟹肉碼在冰上,旁邊有調好的山葵泥和海鮮醬油。他跳上漁船買這隻蟹就是為了今夜的宵夜,雖然任務即將開啟但他還是要抽空享受一下人生,除了帝王蟹他還買了一條銀紅色的野生真鯛,就在摩尼亞赫號的船頭架起蒸鍋燉魚湯,用方筍和青梅除去真鯛的海腥味,花了足足3個小時燉出雪白的魚湯。這一路上愷撒就迎著風坐在船頭,一邊翻看那本厚厚的操作手冊一邊照顧他燉魚的蒸鍋。

「他很有耐心。」源稚生靠在船舷邊,抽著煙對楚子航說。

「在某些事情上很有耐心,比如等上很久等一個女孩愛上他,又等上很久等一個女孩嫁給他。」楚子航擦拭著手中的長刀,「但也有些事情上你讓他等一分鐘他都受不了。」

路明非百無聊賴地望天,心想你等很久就能等到一個女孩愛上你么?別傻了,在你傻等的時候她正挽著某人的臂彎走在同一片月光下,只是你不知道。

他沒來由地想到路鳴澤。小魔鬼裝神弄鬼地跟他在冰海之上白月之下見面,似乎有著某種暗示,結果他確實被派到海上來執行任務,但現在烏雲壓頂船在風浪中顛簸,跟靜悄悄的冰海白月差別巨大。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可說不出來。

「先生們先生們,」愷撒舉起手來擊掌,「來嘗嘗北海道風格的帝王蟹,烹制海鮮的技法,日本是世界第一。」

「我還以為你會說世界第二,只比義大利人差一點點。」路明非把拆出來的蟹腿肉塞進嘴裡,自然原始的海味瀰漫在口腔里,帶著絲絲甜味。

「義大利男人天生都是廚師,但在烹制海鮮這方面比日本人還是有差距的。日本是個島國,不適合放牧,在明治維新之前全靠漁業提供蛋白質,只有大名的宴會上才會出現牛肉,小民們則只能用海鮮填肚子。所以他們把所有廚藝都濃縮在烹調海鮮上了,因為沒有剮的東西可以讓他們烹調。」愷撒很樂意炫耀一下自己對廚藝的理解。

源稚生面無表情。他懶得費心去理解愷撒是在讚美日本還是嘲笑日本,每次他試圖理解這幫載歌載舞的二百五都會出錯,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要試著去理解。

愷撒打開一瓶貴腐酒,把金黃如蜂蜜的酒液傾入四隻玻璃杯中。

「伊甘堡的貴腐酒,配龍蝦和蟹是首選。」愷撒舉杯,「這次我們的團隊複雜,有些人立場不一致,但希望我們在任務結束前不要內訌。完成這次任務後,我們大可以在自由一日打打殺殺,不遺餘力地置對方於死地,有的是機會。用這杯酒預祝我們共同的任務圓滿成功。」

有點奇怪的祝酒詞,不過還算是寄託了良好的願望,路明非、楚子航和源稚生碰杯之後一飲而盡。

「少主,前方就要抵達須彌座了。」烏鴉走到源稚生背後。

「發燈光信號,讓須彌座打開船塢。」源稚生說。

他轉向愷撒小組:「現在容我邀請諸位欣賞岩流研究所和丸山建造所合作的項目,『不沉之須彌座』。」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隱沒在黑雲中的海平面忽然如燃燒般亮了起來,天海交接處的一線尤其明亮,簡直像是陽光投射在海面上。接著就像是海中的宮殿浮起,玲瓏樓閣燈火通明,比任何海市蜃樓都輝煌,天海之間被那些宮殿般的建築照成耀眼的白色。摩尼業赫號開始減速,海中宮殿張開了迎賓的大門。

「浮動平台?」愷撒明白了。

「是的,那是家族旗下的項目。這些海上浮動平台適合長期在海上作業,比如勘探石油或者海底礦脈,雖然移動速度緩慢但因為自重極大的緣故,它們能夠抵抗海上的12級大風甚至海嘯。在佛教中『須彌座』是指安置佛像或者佛塔、寶殿的台座,我們稱它們為須彌座是因為它們是當之無愧的不沉之座。家族把全部的6座『須彌座』浮動平台集中在這裡,作為這次深海勘察的基地,它遠比當初在這裡沉沒的列寧號要可靠,所以請諸位不必擔心暴風雨的問題。」源稚生說。

摩尼亞赫號熄滅了燃氣輪機,在兩側船身上加掛了牽引鎖鏈,被牽引著進入浮動平台的船塢,這些浮動平台大到能夠容納整艘摩尼亞赫號。船閘關閉,船塢兩側的燈光依次亮起,渾身黑衣的男人們並排站在船塢兩側,深鞠躬:「歡迎少主光臨須彌座視察!」他們的聲音在巨大的封閉空間中回蕩,震得人頭皮發麻。

門型吊車移動過來降下了弔橋,源稚生領著愷撒小組,在烏鴉和夜叉的護衛下登上去往高層的電梯。路明非只覺得滿耳都是風機旋轉的嗡嗡聲,這座巨大的飄浮建築中無處不是海水的味道,不知何處來的積水汩汩流淌又被無處不在的抽水系統抽走。浮動平台隨著海浪起伏,即使走在鋪設了鋼板的平坦路面上也好像踩著柔軟的坡地,路明非扶著欄杆不敢鬆手,擔心一個大浪打來自己就會滾下樓梯。

「不用擔心,須彌座是全數字化控制的,如果海浪大到一定程度下方的疏導閥就會打開,卸除海浪的推力。」源稚生說。

「這片海域的深度超過8公里,你們根本無法下錨,那你們是怎麼固定這些須彌座的呢?」愷撒問。

「還是用錨,但是錨鏈不用8公里那麼長。日本海溝的形成是因為兩個板塊的相撞,只在板塊交界的極淵中深度極大,除此以外的海床並沒有那麼深。」源稚生說,「一共16具鐵錨把這個浮動平台固定在海床上。」

他們到達了須彌座的頂部,站在這裡往下看就像站在醒神寺俯瞰新宿區,重重疊疊的海浪拍打在須彌座的底部,偶爾有衝天的白色水沫,須彌座之間也用鋼纜連接,風來的時候這些鋼纜綳得像琴弦般緊,風過去之後它們又鬆弛下垂。每個浮動平台的頂部都站著穿白色作戰服的男人,全天候直升機的旋翼掀起的狂風不亞於海風,把他們的頭髮吹得緊貼頭皮,那簡直是一支等待檢閱的軍隊。

「這麼多人?」路明非吃了一驚,「後勤團隊需要這麼龐大么?」

源稚生從烏鴉手中接過擴音器,登上高處:「今夜的事情,拜託諸位了!」

聲音在海面上遠播出去,所有浮動平合上的男人都齊聲回應:「全力以赴完成家族交託的任務!」上千人的聲音交疊起來,一瞬間把海潮的聲音都壓過。

「本次作戰中,關西支部組成風組,他們的工作是在空中檢視整片海域。如果有人想破壞深潛,風組會發動反擊,此外他們還會把不相關的船隻趕走。」源稚生說。

烏鴉對空射出藍色的信號彈,全天候直升機群起飛,這些黑色的巨鳥去向不同的方向,用探照燈照射海面。

「關東支部組成火組,他們的工作是火力警戒。我們給他們配備的是小型水警船,不過船上加裝了雙聯發大口徑機槍和單兵導彈,還有一發97式輕型魚雷。有他們守衛,巡洋艦也會被拖住。」

紅色信號彈升空,各浮動平台打開了船塢的閘門,水警船在海面上起伏前進,船首部的雙聯機槍轉動著掃過海面。

「由風魔家的精銳組成了林組,他們已經在我們的外圍布防。他們駕駛的都是漁船,漁船上裝備著海底監聽設備和氣候監測設備,他們負責監控附近海域的狀況,如果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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