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與安娜——父母輩的愛情 第07章 不打不行

夫妻倆不愁錢了,卻很頭痛這個兒子。小子從會跑起心就野在外面,用安娜的話說,玩起來不帶三班倒的。「人家回家吃飯了你也玩,人家吃完了出來你還在玩,你都沒有中場休息的啊?」安娜老這樣訓不開竅的兒子。二多子是不開竅,除了瞎玩什麼都不懂,四歲了還不能數到十。他最高數到七,因為家裡上三樓的階梯只有七個。「爸爸,我要下去玩。」二多子每天從幼兒園一回來就要求。「就玩五分鐘。」然後一溜煙就不見了。二多子根本沒時間概念,他嘴巴里的五分鐘是跟家長學來的。等王貴放下手裡的活趕出去看的時候,小子早跑沒影子了。

「你為什麼又放他出去!?」安娜回回到家都看不見兒子。

「哪看得住啊,一眨眼就跑了。我還能給他拴條繩子?」

「天又黑了,還不快去找!」

王貴騎個自行車滿校園溜達。他已經非常熟悉兒子的藏身地了,游泳池邊,臭水溝邊,小山頭上,四百米操場。「你看見我家多子了嗎?」王貴起先是逢個孩子便問。「我看見多多了!」孩子們認識王貴以後就會主動舉報,然後王貴就會像揪泥鰍一樣把兒子拎回家,夫妻倆把兒子一頓鬼訓。

二多子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害怕,訓他他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眨巴著眼睛昂頭看著爸爸媽媽。直到有天出了個大樓子,夫妻倆才決定改變教育方法。

「王老師,我看見你兒子出校門了,往十六中那邊跑,就一個人。」有人好心跟王貴彙報。王貴正去食堂買饅頭的路上呢,一聽趕緊掉頭就追。追出校門三里地才看見兒子搖著根小樹枝在前頭走。王貴又跟抓泥鰍一樣把兒子揪回家。

「你不想好了!小小年紀都出校門了!」安娜指著兒子的頭訓。

「大馬路能去嗎?不怕汽車軋你?」王貴也指著兒子的頭訓。

「光罵你一點也不長記性!」安娜指著兒子的頭訓。

「好好講你也不聽!你哪裡都敢去,現在連校門都敢出去了!」王貴也指著兒子的頭訓。

「得打!」王貴惡狠狠地吐出這兩個字。

「就是!馬克思教育不起作用!我們就用法西斯!」安娜王貴以前沒打孩子的經驗。我小時候聰明伶俐,乖巧懂事(不好意思),沒激怒過家長。若說打,頂多是愛撫地拍一下。

「你打。」

「你打。」

「你打。」安娜和王貴把兒子晾在一邊,商量由誰動手。

「好!我打!男同志下手重,別打壞了。」安娜狠狠心,決定犧牲自己。

「用什麼打?」安娜問王貴。

「尺子。」王貴印象里私塾老師都用尺打。

「太重了,用手好點,疼不疼自己知道。」安娜反對。

「好。」

商量定了,王貴和安娜又回頭把嚴肅的行刑氣氛重新表演一遍。「你心都野掉了!」安娜板起臉。

「哪裡你都敢去!」王貴附和。

「不打不長記性!」兩人都故意把臉拉得長長,放得黑黑的。「今天不打你下次你還往外頭跑!」安娜揚起巴掌。

「打哪?」安娜剛舉手又停了。

「當然打屁股啊!還能打頭嗎?打傻了怎麼辦?」

安娜把二多子夾在胳膊下面,彎下腰,扒下褲子,照著二多子白花花的屁股蛋子拍了下去。

「你那樣連蚊子都打不死。」王貴不滿意,「要重打!不疼他記不住!」安娜又「啪」地加了點力。兩個人對視一下,他們不太搞得清這個力度行不行,聲音倒是挺響。

「不疼。」二多子從安娜胳膊肘下面露出臉,沖王貴笑了。他還覺得挺好玩。這下真把安娜惹火了,下了勁用力揍,自己的手都有點疼了。

「哇……」二多子開始鬼哭狼嚎。

「你以後還野外面吧?」王貴指著兒子惡狠狠地罵。

「啪,啪!」安娜和著王貴的問話趕緊加兩巴掌。

「不啦!」

「你以後還敢出校門嗎?」

「啪,啪!」

「不敢啦!」

「你以後還天黑了都不會來嗎?」

「啪,啪!」

「不會啦!」

「你以後還去水塘邊上嗎?」

「啪,啪!」

「不去啦!」

「去洗手吃飯!」王貴命令。

兒子咧著嘴巴,哇哇哭著往廚房跑。安娜直起腰來收工。「不會打壞了吧?」安娜拿不準。

「不會。小子不打不長記性。」王貴給安娜鼓勵。王貴自己下不去手,他得找個打手。

打不是目的,打完了還得教育,得讓他知道為什麼打他。

等兒子吃完了,王貴問:「今天媽媽為什麼打你?」多子搖頭又點頭。

「因為你不聽話!到處亂跑!外面車那麼多,軋了你怎麼辦?斷一條腿看你還往哪兒跑!」王貴說。

「外面那麼多壞人!你跑出去,給人拐騙走,把你賣掉!」安娜補充。這其實是王貴和安娜真正擔心的。「把你賣到鄉下去!跟你奶奶一樣種田餵豬!」王貴很惱怒地瞪安娜一眼,很嚴肅的教育,前面還上路,到後面又扯到老娘了。安娜趕緊收口。

「下次可千萬不能跑遠了!」王貴扯回正題。兒子趕緊點頭,好像小雞啄米。

「再跑遠怎麼辦?」安娜又揚起巴掌嚇唬二多子。

「法西斯。」二多子回答,他居然記住這個了。打那兒以後,法西斯就是我們家動家法的代名詞,「不聽話就法西斯!」安娜總先警告我們一下。

這次肉刑基本上算成功,二多子老實了好長一陣子,天不黑就回來。「嗯,還是得打!小孩不打不成器!」王貴和安娜也和其他家長一樣,開始了棒頭底下出孝子的生涯。壞處是,二多子一看到安娜就害怕,有時候安娜伸手想摸他一把,他都嚇得一縮頭。安娜心裡有點難受。但家裡教育,總得有個唱紅臉唱白臉的區別。都打,家庭就不溫暖了,都不打,孩子又難管教。

此次開打,是我家教育史上的轉折點,奠定了以後慈父嚴母的家庭教育格局。萬事開頭難,第一巴掌下去後,安娜逐漸掌握了打的要領,也不斷嘗試新的體罰工具,由以前的單純手打,發展到尺子,衣架和掃把頭。打的多了,安娜也積累了蠻多經驗。孩子其實是很皮實的,只要悠點勁,巴掌揚得高,下得輕,以嚇唬為主的話,根本打不壞,頂多就是屁股上多兩道印子。

不過打人的確是不好的習慣,揚手成性了,三言不和就要上巴掌,有時候甚至波及到我。於二多子,打是家常便飯,痛一下就忘記了。於我,體罰與其是肉體的痛苦,不如說更多的是心靈的傷害。我從嘗到第一巴掌起,就覺得那是屈辱。我若受了一次打,能關著門,悶在被窩裡哭半夜。心靈的痛讓我下定決心,以後無論我孩子怎樣淘,我都不會動手的,我下不了狠心。孩子,得靠教育。

「別把話說那麼早!」安娜很有經驗地告訴我,「到時候你也會打!你光靠講,他不聽你的,就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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