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三、柏油路上的找尋

從此,黃小詩的腦袋上多了一塊直徑達一厘米的近似圓形的禿疤。所以,她再也不曾披散過頭髮,而是一直緊緊地束著馬尾辮,來掩藏著一個女孩子最不願意讓人知曉的傷疤。

為此,我是那樣的內疚和抱歉。但是,我卻不敢對黃小詩說什麼,雖然,我們是那樣好的朋友。我怕再提起這個傷疤,會讓她再次想起那個晚上,再次翻江倒海的難過。

每次,在宿舍里,黃小詩洗完頭髮後,都會坐在窗戶邊靜靜地梳理她的頭髮,很安靜地梳理著。這時,我抬頭,疏離的陽光漫過宿舍牆壁的花藤,光影透過窗戶,落在她細密的發間,這時,她腦袋上的那塊禿疤便會像匕首一樣地凌厲而鮮明地刺入我的眼睛。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哪怕麥樂,哪怕我最親愛的奶奶,只要我看到黃小詩腦袋上那塊禿掉的疤,心裡是這樣揪揪的痛。

而這個時候,在窗前梳理頭髮的黃小詩,很敏感地發現我在看她,就會很匆忙很慌亂地紮起還濕漉漉著的頭髮,漂亮的瞳孔里閃過一抹溫柔的倔強。

可是,我知道,這塊禿疤對於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來說,是多麼大的傷痕。

如果,我告訴你,黃小詩除了洗頭髮時,頭髮是散著的,其他時候都是緊緊的束成馬尾,藉此來掩飾禿斑。哪怕是夜晚睡覺,她都這麼緊緊地緊緊地綁著馬尾辮。我想,她一定是害怕,如果散著頭髮,那個陳舊的禿疤會令她整個夢境都是體無完膚的疼痛。

看到這裡,你們會不會討厭我?討厭我,讓一個女孩,讓自己那麼親密的朋友,受這樣的傷?

是的,買「巴依老爺」和「阿凡提」那天,我明明是知道她有一個很兇悍的繼母!我明明是知道,她的繼母總是這麼千方百計地折磨她為難她!我明明是知道,她如果回去得太晚,極有可能會遭遇訓斥!

但是,我想到了訓斥想到了責罵想到了為難,我確實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殘酷的傷疤!如果知道,我是絕對不會為買到「巴依老爺」和「阿凡提」,而傷害了黃小詩。

我寧可一輩子赤著腳走路,如果黃小詩腦袋上的疤,會重新長出濃密而漂亮的頭髮。

而此時,那個間接傷害了黃小詩的「巴依老爺」卻命殞於摩天輪。

我看著路面上的車流如織,想到「巴依老爺」極有可能被滾滾車輪壓得「腦漿迸裂」,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傷感侵襲而來——我又想起黃小詩腦袋上那塊禿禿的疤。

我一廂情願地認為,這雙拖鞋的結合,是導致了黃小詩禿疤出現的原因。而今,它們卻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分離了。那麼,這樣看來,黃小詩腦袋上的那個傷疤是不是就存在得太滑稽太莫名其妙了呢?

本來,還有這雙拖鞋來做我替罪的羔羊,分擔我心裡的罪惡感。而此刻,這隻替罪羔羊突然要消失了。我便成了這個世界上,黃小詩腦袋上那塊傷疤僅存的導致者了。罪惡感突然失去了分擔。

你們是不是又更討厭我了?

因為,從頭到尾,我是一個如此不敢擔當的女孩!只會故作輕鬆地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大話。

那一天,當我從摩天輪上下來後,直接衝到了公路上,在車水馬龍中,尋覓著曾在自己腳上的鞋子。

滾燙的柏油路面,赤著單腳的我,就這樣來來回回,像一隻焦躁的田鼠,來來回回地尋找著屬於自己的果實。或者說,像一個兇手,急於找到自己的同夥,來減輕自己的罪行。

可是,我卻沒有再看到,我親愛的「巴依老爺」。

它確實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如此莫名其妙。

「阿凡提」孤孤單單地在我的右腳上,沉默不語。我孤零零地站在路邊,一副很文藝青年的模樣,對它說了一句:你很想念它,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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