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再見篇 第三章 離

超五星級標準的豪華病房,大堆不知用途的複雜儀器只是佔據了病房小小一角落。

寬大的病床上,躺著不足一米六瘦削乾癟的方文,看上去很小,很無助。平日里放縱、跳脫、在朋友圈子裡被暗地裡稱為方瘋子的方文,因為傷勢被抹去了自己強加於臉上的面具後,卻有了一種乾乾淨淨的,好似夏日寧靜山谷中大石上那清新的苔蘚的味道。

尖嘴猴腮的臉,此刻看起來也不怎麼讓人反感了。除去了臉上刻意保持的生硬線條,方文顯得很柔弱,竟然有一種動人的魅力在。

金毛、彩虹雞冠頭幾個不良青年的頭目站在床頭,一個個可憐巴巴的看著躺得舒舒服服的方文,嘴裡喃喃念叨道:「方大少,這下你可舒服了,我們可就慘了。禁足一年啊!你平日里車技這麼好,怎麼在那個不起眼的拐彎翻船了呢?禁足一年啊!你可千萬不能死!」

幾個不良青年灑下了幾滴說不出什麼感覺的淚水後,丟下了大堆的補劑後,朝房內的兩名一直帶著笑的男女告辭後,紛紛離去。

病房內的這一對男女在這些年輕人離開後,立刻變了臉色。

高大壯碩的方子山一腳將房門踢得重重的合上,指著病房內那女子罵道:「看看你做的好事!若是方文死了,我饒不了你!」

身材高條看似不過二十許人,打扮得奢華迷人的艷麗女子雙目一翻,大聲叫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方文這些年來,可都是跟著你的!」她氣焰囂張,雖然比方子山矮了許多也瘦弱了許多,但是在氣勢上一點兒都部落下風。她步步朝方子山逼近,指著他的鼻子大聲臭罵道:「你自己帶不好兒子,成天和那些狐狸精鬼混,現在他出了車禍,能怪我?」

這女子,正是方文的親生母親——林芝。

紅潤的雙唇一撇,林芝冷笑道:「方文十二歲的時候就能殺人了,你這個父親做得好啊?」她冷眼瞥了一眼睡在病床上死氣沉沉的方文,美麗的雙眸中卻是冷冰冰的,沒有一點兒感情。她淡漠的說道:「自從六年前他做了那件事情以後,我已經不把他當兒子了。」

「你有種!」方子山舉起了右手,作勢要向林芝的臉上抽去。

「你有種就打我啊!別向六年前的窩囊廢一樣,老娘找了小白臉,你哼都不敢哼一聲,還得你這個偏執狂的兒子來幫你出氣!」林芝高高的昂起了頭,她譏嘲的看著方子山,冷笑道:「你有本事就打我試試?別忘了現在給你在非洲的那個項目作保的人是誰!」

方子山臉蛋抽搐了一下,右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隨後,又慢慢的放下了手來。他陰沉的看著林芝,冷笑道:「你也別忘了,若是離開我方家,你林家也好不到哪裡去。你我兩家,缺了誰都玩不轉。方文若是出了事,我兩家之間……」

「呵呵呵呵!」林芝尖銳的笑起來,根本不顧忌陷入昏迷中的方文的傷勢,用力的拍了拍方文的胸口,大笑道:「哎喲,方文啊,你可真可憐,你只是我們兩家用來聯盟的標誌物哩!方家就沒一個好人,難怪你生下來就丑得像個沒毛的猴子,這是你方家的基因太差啊!」

「他媽的,你說什麼?」方子山怒了,大聲的吼了起來。

「我有說錯么?」林芝紅唇大力的朝旁邊一撇,譏嘲的拎起了方文臉上緊貼著骨頭的皮膚,冷笑道:「看看這嘴臉,再看看老娘我!我林芝如花似玉的人物,能生下這麼丑的兒子?說出去都丟光了我的臉!這不是你方家的種?」

方子山的兩隻拳頭緊了又緊,骨節不斷的發出細碎的聲響,一對眸子里能吐出火來。過了許久,他才冷笑道:「是誰在懷了方文的時候跑出去肆意作樂,還他媽的吸毒酗酒濫交的?是我,還是誰?」

林芝眼角抖動了幾下,一屁股坐在了床前沙發上,連聲的冷笑起來。她看看天花板,有看看窗台上擺著的幾盆鮮花,過了一陣,這才說道:「現在說這些幹什麼?反正醫生說了,脊椎骨全部碎裂,全身能斷的全斷了,最好的結果就是植物人。兩家的長輩等會就要過來,這事情,你看怎麼交待罷。當初可是說好了,必須是方文才能接手你方家的所有資產!」

林芝指著自己的鼻子冷笑道:「你記住,當初你我兩家合作的前提條件就是,必須是我生下來的孩子,才能接管你方家的資產。除此以外,你在外面有多少野種,也別想拿走你方家的一文錢。」

方子山冷漠的看著林芝,陰沉的說道:「你也別忘了,你能否繼承你林家的那兩成的股份,前提條件也要看你的兒子能否成為方家的主人。」

「好啊,現在全完啦!」林芝連連的冷笑起來:「你看罷,一個活死人……這個責任,不知道是我負責還是你啊?兩家的長輩可都知道,你我感情不合,我六年前就去上海打理自己的生意了。」

林芝拔高了聲音,尖笑道:「你啊你,方子山,你完蛋了!這個責任,要你負責。你對不起你兒子!你成天和小狐狸精鬼混,你根本不管教自己的兒子,他是半夜出去飆車出車禍死的!你完了!要是我家取消你在非洲那項目的擔保,哦呵呵呵呵!」

方子山終於怒了,他狠狠的一耳光抽在了林芝的臉上。高條纖細的林芝被巨大的力量從沙發上抽得飛了起來,狼狽的倒在了地上。林芝歇斯底里的叫嚷起來:「你這該死的王八蛋,老娘和你拼了!你,你,方子山,你註定生孩子沒屁眼!」林芝悍勇無比的跳了起來,伸出十根尖銳的爪子,奮力朝方子山的臉上抓了過去。看她飛撲的勢頭,怕是能一把將方子山的眼珠子都抓出來。

方文只覺身處在一片黑暗中,似乎是躺在一片靜謐的水上面,身體很溫柔的上下起伏著。四周很安靜,很寧靜,有一種回到了母胎的溫暖。

母胎……母親。

方文突然本能的想起了記憶中那張猙獰的面孔,眼前浮現出了大片的血光。

一刀,兩刀,三刀……自己拿著那柄水果刀在幹什麼?似乎,自己對著某個男人狠狠的捅了許多刀,許多刀。

那個渾身粘滿了鮮血,鐵青的面孔扭曲成了一個無比猙獰可怕的臉譜,蜷縮在一旁歇斯底里的嚎叫著什麼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么?

那個自幼就對自己不聞不問,抓住一切機會打擊自己的自尊心,用盡各種惡毒刻薄的言語折磨自己精神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么?

那個在自己幼時,一旦有任何不順心的事情,就抓住自己一頓痛打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么?

那個在和姦夫親熱的時候,還不忘記用各種猥瑣的語言形容、侮辱自己親生兒子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么?

那個在自己翻出了水果刀,衝進去對著她姦夫的身體就是一通亂刺的時候,被嚇得幾乎瘋掉的醜陋女人,是自己的母親么?

一股冰冷的寒流湧上方文的心頭。雖然意識有點飄忽,神智有點模糊,但是他依然很清楚、很堅定的高速自己:「不,她不是。她只是自己這個肉體的加工廠。而且,還是一個專門出產假冒偽劣產品,沒有一點兒職業道德的加工廠。」

眼前有許多畫面在閃爍,一些過去了很久的,自己以為都已經淡忘了的記憶,突然自靈魂的深處冒了出來。

一片白茫茫的雪,天空下著大雪。方家的大院內高朋滿座,到處都是鼎沸的人聲。

那是一次很隆重的聚會。而方家的小主人,未來的繼承者,年僅五歲的方文,卻被林芝隨便找了一個借口,關進了方家大宅守夜的獒犬所居住的犬棚中。林芝不想讓自己這個自幼生下來就尖嘴猴腮難看至極的兒子出去見客人,省得丟了她的臉。而方子山,對此也採取了默許的態度。哪怕自己的兒子被關進了狗棚,也沒有自己夫妻在外人面前表現得一團和氣來得重要。

冷和寂寞,只有十幾頭碩大的獒犬簇擁在身邊,給方文一點點的安慰和溫暖。他出神的看著前方燈火輝煌的前院,哪裡是他名義上的家,卻從來不屬於他。對於方家小主人的缺席,林芝給出的借口是——方文被送出去治病去了。

所有人都忽略了方文的存在,甚至是那些仆用,都忘記了要給自中午就被關在狗棚中的方文一點點吃喝的東西。夜色深了,前院的燈火益發的輝煌,興緻高昂的賓客們發出連番的笑聲。但是這一切,都和方文沒有任何關係。獒犬們親昵的舔舐著方文的臉蛋,但是卻不能給他那顆漸漸縮成冰塊的心一點兒暖意。

朦朧中,方文見到了什麼?那一團暖洋洋的光芒中飄來的兩個人。

一個是比自己高了兩個頭的男孩,另外一個是比自己還小了一圈的小女孩兒。兩個人在好奇的向被餓得半死的方文打招呼。他們說了什麼?

怕驚擾了賓客,狗棚的大門是用拇指粗的鎖鏈鎖起來的。但是,似乎沉重的鎖頭被那男孩兒給生生的用蠻力擰開了?

哦啦,這一段記憶很模糊。

在黑暗的水面上,方文想要抓住有關於這一段記憶的細節,但是總是想不起來。

鐵三角的老大龍少,那時候也就七歲的樣子,他怎能能把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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