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暴雪,狼群

兵器出鞘的聲音剛剛傳出就被暴風吹得粉碎,從成都招來的嚮導諢號叫做『油老鼠』的中年男子急忙叫道:「干什?干什?把刀子都放下,沒事,沒事,吐蕃人對我們馬幫很客氣,沒什麼大事。」他一邊拍打著捕風營暴徒們的手,一邊急匆匆的跑到了江魚的面前,點頭哈腰的笑道:「老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吐蕃人對我們馬幫客氣得很哩,您是第一次出來走生意不知道這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叫兄弟們把刀子都放下罷?這附近還有一個吐蕃的小屯兵城哩。」

『唔』了一聲,對面前這長著三縷老鼠須滿臉奸詐的枯瘦男子瞥了一眼,江魚將手朝著下面按了一下,捕風營的暴徒們整齊劃一的將兵器歸鞘,用自己裹著的皮袍子將那兵器遮蓋起來。白猛得到身邊李亨的授意,看了一眼江魚,隨手拎著一根哨棒朝那些吐蕃士兵迎了上去,扯著嗓子嚎到:「前面是什麼人?咱們是從雅州運貨來做買賣的。」

那已經靠近的數十名吐蕃騎兵聞言也將已經拔出的彎刀收回了刀鞘,幾個漢子騎著氂牛趟過雪地迎了上來,其中一人用怪聲怪氣的漢話說道:「你們是哪個馬幫的人?怎麼這麼大膽子,這種天氣還敢上來?不要命了么?明兒個就要起白毛風,你們趕緊找個地方躲一陣。」那滿臉漆黑不知道塗了一層什麼東西在臉上的漢子看了一眼近百輛大車以及五百多匹馱馬,不由得驚愕的問道:「乖乖,你們運的是什麼東西?有茶磚么?咱們和你們先換一點,嘿嘿,是什麼貨色?」

幾個吐蕃漢子的喉結上下狠狠的滾動了幾下,眼睛有點發綠的盯著一匹馱馬背上的大包裹,那包裹的一角略微有點鬆動,裡面露出來的正是黑漆漆的茶磚。江魚輕輕的一腳踢在了油老鼠的屁股上,油老鼠連跑帶跳的到了那吐蕃漢子面前,大聲笑道:「上好的磚茶,上好的磚茶,還有咱們那裡上品的精鹽,可和吐蕃鹽湖裡面出來的那些粗劣的湖鹽不是同一回事情。要有白毛風么?這位將軍,讓咱們去『小金泊』城躲一躲怎樣?咱們老闆第一次走這條線去邏些城,正好和贊普桑將軍拉個交情。」

「噫?你認識咱們將軍么?」那吐蕃漢子看了油老鼠半天,突然笑道:「原來是你啊,你是那個叫做什麼什麼的?嘿嘿,這樣說來也不是外人,一起去城裡罷。你們要趁著這個時候去邏些?乖乖,那你們可要大賺一筆了,等得開春了,下一個馬幫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新茶磚運上來哩,怕是那些王公家,都快沒有茶了。」這漢子死死的看了一眼那包裹裡面的茶磚,喉結又滾動了幾下。

江魚從那小土包上走了下來,沉聲道:「油老鼠,給這位將軍準備一份禮物,嘿,大家認識了就是朋友,咱對朋友總是很大方。」

那吐蕃漢子『哈哈』一聲大笑,嘴裡發出幾聲尖銳的呼哨聲,領著數十騎軍士在前面開路,一路引著江魚他們朝前行去。江魚斜靠在一架大車的車轅上,問那坐在車上的油老鼠:「白毛風是什麼玩意?這群吐蕃人就這麼放心的讓咱們過去了?」

油老鼠渾身一個哆嗦,枯黃的眼珠里掩飾不住的驚駭之意讓江魚心頭都微微一震:「吐蕃自己產的茶太少,要靠咱們大唐偷偷賣過去的茶磚哩,咱們這些走私貨的馬幫,他們向來是很優待的,加上咱和他們也算是老熟人了,沒甚大不了的。這白毛風么?」油老鼠指了指四周無邊無際被白雪覆蓋的草地,苦笑道:「一場大風吹過來,無數雪片原地打轉弄得這片地里和長了白毛一樣,人在大風中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就連一般的鐵刀都要被凍成碎片,這等風,您說可怕不?這冬天來吐蕃,就是要命的事情啊。」

油老鼠有點無奈的看了江魚一眼,若非劍南節度使出面,他怎會陪著江魚在這個季節上吐蕃來玩命?奈何他油老鼠也算是吃官家飯的,平日里走馬幫做嚮導的時候,兼職給大唐軍方打探消息攜帶各種情報,劍南節度使開口了,由不得他不把腦袋扎在褲帶上和江魚一起上高原。雖然好奇江魚這群人到底在這個時候上吐蕃去幹什麼,但是他卻也識趣,並沒有對這事情尋根究底。

「唔,明白了,是大風暴么?不知道比昆崙山的那些颶風怎樣。」江魚掃了一眼油老鼠,『嗤嗤』的笑了幾聲:「放心,咱們會保得你的周全的。咱們去邏些城不是打仗,只是去殺幾個人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裝作沒看到油老鼠突然變得煞白一片的面孔,江魚怪笑道:「你說說看,咱們這幾十馬車、幾百匹馱馬的貨,到了邏些城,能賺多少利潤啊?」

油老鼠咬咬牙齒,拋開了在邏些城殺人這個恐怖的念頭,回到了他馬幫嚮導的本色上來。他比劃著盤算了好一陣子,這才點頭道:「那些瓷器、絲綢賣給他們的王公大臣,起碼是十倍的利潤,咱們不要大唐的銅錢,咱們只要他們的金沙、原玉、珍貴藥材,若是碰到幾件好貨色,也許百倍的利潤也不可知。這些茶磚、精鹽,精鹽是他們的王公喜歡的,茶磚是他們所有百姓都要的,這裡面總也有五六倍的利潤。」

偷偷的看了江魚一眼,油老鼠『嘻嘻』笑道:「可惜就是咱們這次沒帶兵器上來,一柄上好的陌刀在咱們大唐賣一貫多錢,他們願意出百貫錢來買一柄陌刀,這才是值大錢的東西。嘿嘿。」

橫了油老鼠一眼,江魚猛然想到了當年滅掉雙尊幫、三峰堂時的事情,那被他黑吃黑的商隊,不就是私運軍械乃至鍊鋼的圖紙來吐蕃么?江魚冷笑幾聲,淡淡的說道:「咱來吐蕃做生意也就這麼一次,以後不會來啦。賣給吐蕃人兵器,你嫌自己腦袋長得太穩了么?私運磚茶、食鹽、瓷器、絲綢來吐蕃,你上下打點一番,當地官府可以不管你。若你運軍械來吐蕃,嘿嘿。」

油老鼠眼珠一轉,急忙陪笑道:「咱怎麼敢啊?也就是說笑罷了,您不是在盤算這一次能有多少利潤么?咱這是在為您算帳呢?嘿嘿,江老闆,您可不像是軍伍里的人,倒是那邊那位白衣公子有點做將軍的氣派。這個,您是混哪一行的?」

輕輕的用三根手指在油老鼠的脖子上掃了一下,江魚怪笑道:「入你老母,想要盤魚爺我的底子?當年魚爺我在道上也廝混過,手下這票兄弟,哪一個不是綠林里黑道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你也敢盤魚爺我的底細?」笑了幾聲,江魚惡意的看著油老鼠說道:「咱以前是花營的第九個營頭,現在是朝廷捕風營的將軍,左驍騎衛大將軍,威武侯江魚,你聽說過我的名頭么?你在吐蕃也給劍南節度使帶過消息回來,應該知道你們這些密探實際上都歸花營節制罷?」

油老鼠的面孔,變得比那白雪還要白上三分,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了。他嗤嗤嗚嗚的看著江魚,滿臉的可憐兮兮的。

江魚冷冷一笑,冷喝道:「夠了,不要再打聽這個打聽那個,不要以為到了吐蕃的地頭上本大人要依仗你,就會露出自己的底細來。魚爺我從來不怕暴露自己的底細,哼哼!幫魚爺做好這次的事情,回去了也許還有好處照顧你,若是這次的事情弄砸了,魚爺我保證你全家連一隻蒼蠅都留不下來!」狠狠的瞪了油老鼠一眼,江魚心頭一陣暢快,有多久沒有仗勢欺壓過這些市井之徒了?江魚是多麼的懷念他年少時在揚州街頭威風八面的那種生活、那種經歷啊。

正如那吐蕃漢子所說,風漸漸的大了起來,最後那尖銳刺耳的風聲已經『嗖嗖』的響起,一條條白色的雪沫子好似刀鋒在地上割過,那雪沫掃在人的身上,就真如一柄利刀,能夠在人的皮膚上割出一道道的血痕。捕風營的暴徒們若無其事的扛著這惡劣的天氣前行,可是那在成都城裡招來的百多個破落戶子弟卻是熬不起這樣的鬼天氣,一個個都低聲叫起苦來。那坐鎮隊伍正中的李亨急忙分派了人手,讓這些破落戶子弟都躲在了馬車背風的一面,情形才稍微好了一點。時不時的又有馱馬受驚奔跑,偶爾又有拉車的牲口突然一軟倒在地上難以爬起,這些零碎事情都被李亨打理得井井有條,整個隊伍卻是速度絲毫不放慢的繼續前行。

前面領路的吐蕃漢子突然叫起來:「快趕幾步,快趕幾步,大風就要來了,咱們騎著氂牛沒事情,你們這些唐人就要倒霉了。誒,你們要氂牛拉車不?一塊茶磚換咱們一頭氂牛怎樣?」這些漢子卻也精明,看到江魚他們拉車的牲口有頂不住的趨勢,立刻開始和江魚他們談起了生意。大冬天的在高原上行走,還有什麼牲口比氂牛更加實用的?

指使油老鼠上去和那些吐蕃漢子侃價錢,一路爭吵,最後油老鼠很刻薄的逼得那群漢子答允一塊茶磚換他們兩頭半氂牛。這價碼一出,江魚一行人、妖身上都是一陣冷汗,這價碼也太狠心了罷?難怪吐蕃人總是要對大唐動手動腳,他們哪裡有這麼多財貨來交換大唐的出產?

緊趕慢趕了一陣,等得天地間都被白茫茫的大風雪所覆蓋,那颶風震得地面一陣『轟隆隆』亂響的時候,他們終於趕到了小金泊城。這城池很小很簡陋,四周都是那高不過三五丈的小土坡,中間用簡陋的土牆將那土坡連了起來。這土牆也不過尺許厚,高也只比江魚高過寸許,白猛站在牆邊,腦袋可以探過牆頭去看另外一面的東西。這土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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