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人心

一間小小的靜室,窗外是一圃可耐嚴寒的異種墨菊,如今正展開碗口大的花朵,在皚皚白雪中飄出奇異的清香。花圃邊是清流一道,內有七彩鯉魚數條懶洋洋的遊動。靜室桌上有一口長三尺許的大瓷盤,青翠欲滴好似雨後青天的瓷盤上是一道熱氣騰騰的細燴黃河大鯉魚,四周點綴著采自南詔密林的猴頭菇、金絲菌、岩耳等珍稀菌菇,香氣繚繞讓人食指大動。鯉魚湯汁中浸泡著一排細如小指的青嫩竹筍,大冬天的,也不知道這竹筍是從哪裡得來的。除了這一道菜,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菜肴,桌子上還有兩瓮上好的梨花白,被熱水溫得正好。

風遠揚端坐在主位上,手上銀筷對著那一道燴鯉魚指指點點笑道:「正經黃河大鯉魚,冬天破冰後重金聘人潛入黃河底捕撈,一路快馬送來長安,一條兩尺五寸的鯉魚,其耗費超過五百貫。天下口腹之慾、饕餮之徒耗費無數金錢人力,無非就是求得這一口新鮮。若是真說起來,這黃河大鯉魚雖然有名,卻也不過是一條魚罷了,比起松江四腮鱸魚又如何?比起長江江團又如何?不過如此,顯得氣派爾。」

他殷勤的勸江魚下筷,等得他看到江魚毫不客氣的用筷子將那魚頭上的兩塊軟肉夾走吃下,隨後挑了一塊魚肚,撕扯了幾條竹筍就著魚湯『稀里嘩啦』的吃了一通,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和風笑笑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這江魚太會吃啦,會吃的人,那胃口不會小的。若是江魚首先從肥嫩的魚身上下筷子,並且對那猴頭菇之類感興趣,可就好對付得多了。

臉上帶著微笑,風遠揚夾了一筷子岩耳給江魚,笑道:「此等岩耳乃是異物,生於南詔密林萬年山岩之上,漆黑如墨,奇形如耳,精心烹調後,溫暖滑膩鮮香無比,江大人不可不嘗。」頓了頓,風遠揚笑道:「這岩耳自南詔送來長安,卻又要保持它的新鮮,一簍岩耳價值千金,其實它能有那極品金絲燕窩的功效大么?無非也就是求一個新鮮,向人顯擺罷了。」

江魚也不吭聲,飛快的吃了一頓,取了一個大碗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痛快淋漓的喝了下去,這才打了個飽嗝,指著風笑笑說道:「我說風笑笑,叫你二叔不要和我江魚玩這些玄虛。一條魚五百貫,一簍子蘑菇就要千金,無非就是說有錢了如何氣派么?說到底就是想要以富貴誘我。我大哥卻也說了,送上門的錢財,還要推出去的,那是蠢蛋!直說了罷,拿多少錢要我江魚幫做什麼事啊?」

一番話說得風遠揚哭笑不得,風笑笑只是訕訕的哼哼了幾聲,直接無語。風遠揚連連搖頭,看著江魚笑道:「江大人果然是直爽人,我風遠揚卻也不再矯情,反而顯得我風遠揚動這麼多心機,不為男子了。此番著笑笑將江大人請來此處,正有一事相托,不知江大人可否能鼎力相助啊?」

江魚一笑,說道:「風笑笑是我花營自家兄弟,這客氣話卻也不說啦。你風家財大勢大,在南方有偌大的根基,我也不和你風二叔客氣。給我江魚一個合適的價碼,讓我看看你們想要做點什麼,咱們什麼話都好說,都好提啦。」他提起筷子,『哧溜哧溜』將那盤子中的竹筍夾得乾乾淨淨,好似吃麵條的飛快的吸了進去。一邊吃喝,他一邊笑看著風笑笑:「我就說,今日你怎帶我來這裡。」

如此直白的索要好處的話,風遠揚在風家做了一輩子交聯人的活計,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妙人。笑了幾聲,他也不再擺出那種世家的雍容氣派,乾脆的提起筷子,從江魚手下搶走了幾塊好肉、好菌菇飛快的塞進了肚子里,又在江魚乾掉兩壇極品好酒前搶了兩碗倒進了嘴裡,突然仰天叫道:「爽快,爽快,我風二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這樣爽快。江大人,我風家未來在江北一成的利潤如何?」

「啊?」江魚手上的筷子猛的摔了出去,風笑笑眼睛都直了。江魚還弄不清楚風家在江北有多大的生意,但是風笑笑依稀知道一點啊。雖然江北不是他風家的傳統勢力地盤,但是就以風家在這裡的兩座大型鐵礦,每年的收入就以百萬計算。一成的利潤?為了一個江魚,至於出這麼高的價碼么?雖然,雖然江魚背後有個李林甫,可是,一個御史中丞,值這麼多錢?

江魚卻只是知道,風家的身家是他和李林甫加起來都無法和人家拔下來的一根毫毛相比的,雖然風家的重心都在南邊,最重要的基業還在嶺南,可是他相信,風家在江北的生意,也足以讓國公王侯們自行慚愧。風遠揚用一成的利潤來拉攏自己,至於么?江魚不覺得,自己值這個價錢。除非風遠揚知道自己是望月宗的傳人――但是,他風遠揚又不要收買殺手幹掉幾個修道的高人,他拉攏望月宗的人做什麼?

眨巴眨巴眼睛,江魚很認真的看了風遠揚半天,皺眉道:「此話當真?風家日後在江北一成的利潤?你能作主么?你可別糊弄我,我江魚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不要以為你是風笑笑的二叔,我就不會打斷你的幾根肋骨玩。」一時激動,江魚將昔日街頭的那種無賴嘴臉,徹底暴露,聽得風遠揚是又好氣又好笑,只是連連搖頭。

過了好一陣子,風遠揚這才定住了心神說道:「江大人,我自然能作主。和現在風家在江北的產業無關,從今日開始算起,風家日後在江北所有開設的新的產業,利潤的一成,歸江大人所有。」他扭頭看了一眼風笑笑,指著風笑笑說道:「江大人和笑笑乃是同僚,又是共同出生入死過的好兄弟,今日我風遠揚卻也不說那些好聽的虛話,從今日起,風家所有新產業一成的純利,就是江大人的。」

從今日開始,風家在江北開設的新產業的一成的純利?和以前風家在這邊的產業沒有絲毫關係?江魚琢磨了一下其中的韻味,猛地醒悟道:「原來如此,你是要我幫你們風家在江北搶佔生意地盤哪!這可是得罪人的勾當,你當我大哥能撐得起這個買賣么?這一成利潤,還要咱們兄弟拚命才能掙回來!可不算你們風家送的罷?」

江魚腦袋一撇,隨手將筷子在魚湯里晃蕩了幾下,選了塊魚肉吃了下去,站起身來就準備離開。他不顧風遠揚眉目中挽留的意味,很是不忿的叫道:「你這買賣,談不攏,談不攏,實在是我江魚太吃虧了。按照你這麼說,還不如我自己去辦這些買賣哩,利潤可都是我江魚自己的。還沒來由落一個壞名頭,好似我吃了你多大的賄賂銀子一樣。」

風笑笑連忙一手拉住了江魚,滿臉堆笑的將他強行按回了凳子上,陪笑道:「江兄弟,有話好好說嘛,這麼心急做什麼?二叔,你可不要虧待江兄弟,整個長安城裡面,我看如今能幫咱們的也就是風兄弟和他大哥,其他的那些國公侯爺之流,可都是被他們幾家早就梳攏得服服帖帖,咱們送再多的銀子,都不管用的。」風笑笑就坐在了江魚身邊,一隻手緊緊的按在了江魚的肩膀上,唯恐他跳起來又要走。

江魚微微一笑,左手晃了晃叫嚷道:「風二叔,咱江魚也是在江湖上廝混過的,這裡面的門道,你也別糊弄我。如今我江魚手下有凈街虎兄弟兩千多人,自己手上不多不少有二十幾處賺錢的買賣,當著風兄弟的面子,咱也不怕說出來――這些買賣,就是當初魚爺我滅了長安的兩個江湖幫派,從他們手上貪過來的。這銀錢上,不多不少耗費一年的時間,我也能擠出百多萬貫,做什麼買賣作不成?還要你分我那一成利潤么?」

風笑笑只是笑,他看著風遠揚,輕輕的點點頭。風遠揚嘆息一聲,比划了一個手勢:「二成五,如何?百多萬貫,你想要和關中、山東的這些門閥競爭,那丟下去連個水響聲都沒有的。兩千多人?兩千多人就算是拿去開鹽場都不夠哩!兩千多人?兩千多人一年能從長白山上砍下多少原木?兩千多人?兩千多人能夠在河東、河西開半個馬場么?」

風遠揚很是語重心長的對江魚解說道:「江大人,不,江賢侄啊,你要知道,若非你這次惡了柴家的人,我風遠揚也是不會來勾你的。你惡了柴家,就是惡了崔、鄭兩家,他們在關中、山東一帶,乃是最大的財主、地主。我風家想要在朝中作出一點點的成績,就少不得和他們交惡。此番也是看在你大哥李林甫的面子上,我才答允你這麼好的條件哩。」

他比出手指,盤盤點點的計算到:「你看看,當年陛下大修興慶宮,用去原木就是將近三十萬根,崔家動用了七千民夫上長白山選木材砍伐木材,又用了兩萬多家丁壯丁,才將那原木運來長安。你的凈街虎兩千多人,在長安也許算個場面,丟出去和那些門閥相比,什麼都不是。你要自己創辦一番產業,若是沒有一個大的世家在後面支撐你,你根本連第一步都走不動啊。」

江魚低頭沉思了好一陣子,風遠揚極其認真的和他盤算了一大堆的利害關係,最後就連李林甫身後的那一堆李家的宗室勢力都拿出來做計較了,最終兩人達成了江魚、李林甫和風家合作,在江北發展自己的生意行當,江北所有的產業中江魚、李林甫都能拿到兩成七利潤的協議。一番計較下來,風遠揚是說得口乾舌燥,江魚也是背心一陣冷汗,只覺得這種生意上的正式談判,比天欲宮上次伏擊他還要來得耗費心力。

等得協議達成了,三人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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