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生殺

那時候,這五百年氣候鐵屍的爪子,距離江魚的脖子只有三寸。

長安城朱雀大街醉龍閣,頂層卻是打成了一個大通房,設施的精美華貴卻也不用多提,只是看那大房間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幅書畫,就是大唐有名有姓的高手文人的真跡,也可見這間包房的尊貴以及其中客人的不凡。李隆基穿了一件淡藍色的道袍,頭上挽著一個道髻,胡亂的插了幾根淡金色的石頭簪子在髮髻上,手裡撫弄著一桿玉簫,正軟軟的靠在一張胡床上,探出了腦袋看著下方的人來人往。

「煌煌大唐,如此氣象。」李隆基眺望了一陣子,回頭對著身邊陪侍的二將軍李天霸微笑道:「昔日朕和堂叔等人在朱雀街上和那一干武家的混帳歐斗時,大唐卻無這等繁華的景象。」手上玉簫揮動,發出清脆悅耳的破風聲,李隆基很是感懷的眯上了眼睛,仰天感慨道:「朕還記得第一次在朱雀街上揮刀砍人,那一場浴血苦鬥啊。如今卻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了。」

李天霸眼珠子一瞪,瞪著李隆基哼哼道:「我說皇帝堂侄兒,你就吹罷。你那三爪貓的本領,若不是被人護著,早被人打了悶棍了。看看這醉龍閣,原本是武家的產業,可不是我幫你霸佔過來的么?哼哼,風笑笑他老爹,那時候還以為咱們是地痞惡霸侵佔百姓家產,硬是和我硬拼了一場,好不過癮?」

李隆基、李天霸以及李隆基身邊站著的那身材高大的紅面漢子同時大笑起來。那紅面漢子用那尖銳中帶著一種故意做做的沙啞的聲音笑道:「陛下,二將軍,當日當時,可不是痛快么?若非如此,陛下又怎會碰到如今花營的一干奇人異士?如今的花營,可比在神武皇帝手上時強盛太多了。」

一干人同時微笑,陷入了對自己那如火如荼的青年時代的無限憧憬之中。良久之後,李隆基才在那胡床上盤起了雙腿,手上玉簫有一下沒一下的胡亂揮動著,皺起眉頭思忖道:「那江魚,如今怕是已經要和杜不平碰面了罷?二將軍,你派人跟在了江魚後面,傳來的消息,可正如他自己吹噓的那般,在山林中無人能追蹤於他么?」

一聽得『二將軍』這個稱呼,李天霸就知曉李隆基要談論正事了。他臉上神容一肅,躬身回稟道:「陛下,正是如此。臣派遣了十八名花營中最擅長追蹤循跡的輕功高手跟在了江魚身後,結果江魚一進翠華山,就立刻失去了蹤影,十八名高手根本連他一點痕迹都抓不住,這等修為,實在是可嘆可怖的了。」頓了頓,李天霸眼裡奇光閃動,嘻嘻笑道:「那江魚已經許諾將這法門傳授給我花營屬下,也不要多,只要那些簪花郎能學得江魚如今三成的本領,日後還有誰能逃脫我花營的追捕呢?」

「嗯!」重重的點點頭,李隆基猶豫的看著李天霸:「那,二將軍可認為,江魚可以真正寄託以重任么?」

『哈哈』一聲大笑,李天霸自信滿滿的看著李隆基,眼裡神光嶄然,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神采和風範:「陛下且放心,臣求著陛下陪著臣裝模作樣了這麼久,花營上下的一干人等對著江魚哭了這麼久的窮,江魚的心性,卻也是考究出來的了。至今為止,江魚所知的就是,花營很窮,而且花營的官銜都是散職,若他想要升官發財,也就不會留在花營了,他去求他大哥李林甫豈不是好?」

吞了口吐沫,李天霸笑道:「這小子生性憊懶,最是姦猾卑鄙不過的,更兼他胸無大志,心中是點墨皆無,若說起來,他這等人,就算是放去地方上做一個縣的縣尉,也是不夠資格的。只是他卻有幾件好處,一個就是他身上的高強武功,二個就是他極講義氣。雖然還有點貪財的小毛病,那三峰堂、雙尊幫的家當,怕是被他貪污了不少,卻也不是什麼大的罪狀。」

評說了好一陣,將江魚從裡到外的全面剖析了一遍,甚至就連江魚自己都不明白的一些特質都被李天霸一一評說了開來,最終李天霸笑著對李隆基道:「綜上所述,這江魚還是一個好孩子,好好調教一下,對我們是大有助益的。他也的確是一棵上好的材料,只是稍微長歪了點脖子而已。」李天霸還有話沒說出來,那就是:李林甫也是一棵歪脖子樹,您老人家都重用了李林甫,那麼比起李林甫起碼純潔了一百倍的江魚,又怎生不堪重用呢?考查了這麼久,也該給人家漏一點真正的機密了。

聽完了李天霸的評價,李隆基沉默了一陣,手掌輕輕的拍打了一下玉簫,點頭笑道:「如此也好。他這幾次的活計做得不錯哪?聚斂錢財養手下的密探,敲打敲打雙尊幫和三峰堂,這都做得不錯嘛。只是,那三峰堂被滅口的三位幫主,真不是他江魚下的手?」李隆基眼裡有一點點的猶豫,似乎還在衡量著什麼。

大手朝著自己的胸口狠狠的拍打了兩下,李天霸大聲說道:「陛下還信不過臣等的手段么?那三峰堂的三個幫主,卻是被人以佛門真氣凌空放出刀氣斬殺的,江魚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裡偷學來了幾門少林寺的武功,這是他承認的,那在大慈恩寺屋頂上偷看活春宮的就是他哩。但是,佛門真氣卻是假冒不得的,他江魚莫非還能同時兼修兩門內功不成?」

手上玉簫重重的朝著自己大腿上一敲,李隆基哼道:「如此就好。等江魚將那杜不平帶回長安,就正式招他入花營罷,將他名下應有的東西都發放下去。給他說,他的第一件案子,就是給朕找出那滅口三峰堂三位幫主的僧人!朕倒是要看看,是哪個佛門宗派這麼大膽子,敢參合到朕的家務事裡面來!」

冷笑了好幾聲,李隆基陰陰的說道:「堂叔啊,你帶了大板子,去把太子狠狠的抽三十大板罷。這是家務事,也不用吵鬧得朝廷里都知曉了。至於壽王那邊,朕親自去抽他的板子,他也應該改過了罷?果真是無法無天了,他小小年紀,手下都是一批什麼樣的門客?大唐的軍械,也敢給吐蕃販賣么?不打得他兩片屁股開花,朕這個父王怎麼對得起大唐戍邊的軍士?」

於是,屋內的氣氛又從嚴肅變成了家屬之間的輕鬆閑扯,李隆基、李天霸以及那個姓高的紅臉漢子,幾個人從太子和壽王的屁股,談到對面那酒館中胡姬的肚皮是多麼的白嫩,一直到那些金髮碧眼的胡姬一晚上的纏頭之資幾許。突然間,李隆基又是眼珠子一瞪,大聲叫嚷道:「還有,告訴江魚那娃娃,他私吞的三峰堂的好處,這是朕許了他自己斂財養他屬下的密探的,故而他這等私吞,朕也容得。但是,他若是真將那一半的利潤推給了咸宜,可別怪朕打他的屁股。等他回來了,乖乖的告訴他,將那一半的收益獻給國庫罷,朕記他一筆大功勞。」

李天霸嘻嘻邪笑起來,他點頭笑道:「陛下說得有理,既然江魚要被真正的招入花營了,以前糊弄他的那些言語也是無用的了。這雙尊幫、三峰堂的所有生意,還是交給花營打理的好。只是,咸宜公主居然敢敲詐勒索花營的營頭,陛下,要不要臣也去將公主的屁股打開花呀?」

翻著白眼看了李天霸一眼,李隆基冷冷的哼了一聲,扭頭看向了大街:「不怕惠妃去你府上放火,你就去打罷。」

突然間,李隆基眉頭一皺,眼神一凝,低沉道:「堂叔,這是?」他手上的玉簫一頭抬起,隱晦的指向了街上的某處。

李天霸以及那姓高的漢子同時擠到了欄杆邊,朝著李隆基玉簫所指的地方看了過去。那邊的大街上,洶湧的人潮中卻空出了一小塊空地,一個身穿洗得發白的灰色道袍,大袖翻飛,長須飛舞的人,正在那裡悠閑的行走,一對神光閃動的眸子,正不轉睛的打量著街邊酒鋪里的胡姬。李天霸長吸了一口冷氣,低聲喝道:「『蒼松雲鶴』蘇道遠,這老不死的怪物,他還活著?他跑來長安做什麼?」

李隆基雙手一拍,急跳起來叫道:「高力士,快去請蘇前輩過來。自太平之亂後,朕也有好多年沒見過他老人家了。當日破天羅殺入皇宮行刺父皇,若非蘇老前輩出手,那時誰能擋住全盛巔峰的破天羅哩?」

紅臉漢子高力士應諾一聲,看到那蘇道遠已經越行越遠,乾脆就一撩自己的長袍,從那醉龍閣跳到了大街上。別看高力士乃是一宮廷宦官,一身真氣卻也是堪堪到了大成境界。就聽得他長聲呼喚道:「蘇老前輩,我家主人有請,還請留步,留步。」高力士雙手一分,一股極其陰柔的力道將那四周人群推開,邁開大步就朝著恍若未聞的蘇道遠追了過去。

蘇道遠卻是突然提速,大袖一展,好似一抹幽靈穿過了人流,頃刻間不見了蹤影。高力士只得是垂頭喪氣的退回了醉龍閣,朝李隆基跪倒請罪。李隆基面色陰沉的一擺手,著那高力士站起身來,卻扭頭看向了李天霸:「二將軍,蘇大宗師總不會莫名來到長安。莫非,這破天羅一干賊黨再次出現的事情,卻連他老人家都驚動了不成?」

李天霸同樣陰沉著臉蛋前後尋思了好一陣子,過了很久,他才咬著牙齒哼哼道:「哪有這樣的事情?破天羅等一干殘黨,也不過是釜底游魚,哪有什麼危險?杜不平雖然暫時摸不清他的來路,卻也被我花營派人追殺,想必也是難得脫逃江魚之手。這長安城內,又少了雙尊幫和三峰堂在裡面攪纏,正是太平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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