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門徒

揚州大都督府,唐王朝在揚州地區的最高軍事衙門。

正是春光明媚,春風溫軟的時候,天上的風箏也在高空中發出清脆綿長的哨聲。不知道何處的豪門巨賈家中飄來了絲竹鼓樂之聲,就連都督府前院里那些軍漢、將官騎馬廝殺的聲音都掩蓋不住。大都督府後院,那東廂的書房裡,數十個軍方子弟正在捧著書本搖頭晃腦的誦讀,一條瘦削的身影卻悄悄的好似一條雲貓一樣,無聲無息的自那書房的後門滑了出來,無聲無息的跑過了都督府足足有數十畝大小的後院,輕輕一個騰身已經到了後院牆頭上。

這是一個容貌清秀帶著幾分邪氣和痞氣,身材瘦削卻比同年齡少年高了一個頭,長手長腳好似一支大青蛙一樣的男孩。他騎在那牆頭上,得意洋洋的朝著書房的方向擠眉弄眼的譏嘲道:「明明都是一群舞刀弄槍的粗貨,還在這裡讀四書五經,還真以為你們能考上進士不成?魚爺我不奉陪,上山找野食去也!啊呀,今天可有那路過的蠢女人,在那山澗中洗澡么?」

少年江魚正在這裡搖頭擺尾的自誇自耀,那邊一個身穿老青色文生長袍,長著一把大鬍子的老人手持木戒尺,已經從書房中追了出來。這老人拿著戒尺指著那坐在兩丈高牆頭的江魚喝道:「江魚,你這小鬼又逃學,可還將孔聖人放在眼裡么?今日非狠狠的抽你一百戒尺不可。你不讀書,不懂聖人道理,不知教化,真是不學無術的典範。你莫非要學你大哥李林甫,一輩子就只會寫自己的名字不成?你快下來,讓夫子我打你一百戒尺,否則定當將今日之事述說給李參軍聽,你的屁股堪憂哩!」

晃蕩著兩條大腿坐在那牆頭上,江魚指著下面的老文生笑道:「夫子,你打我作甚?」

那夫子怒道:「不尊教化,不敬聖人,不學無術,不知禮道,你不該打,誰該打?所謂子不教,父之過,你乃夫子的學生,若是你又跑出去惹禍,豈不是讓揚州城的無數讀書人看清了夫子?侮辱了夫子在文壇的名聲和地位!怎能連你這一小小孩童,都無法教訓得好?」

雙手一拍,那江魚弔兒郎當的痞笑道:「哎呀,我說夫子,若是你這麼容易就被侮辱了,您還是早點去跳河好了,這河水都沒有蓋子的嘛。子不教,父之過,果然說得不錯。您那二公子跑去城南黃寡婦家裡過夜,毀了人家的貞節牌坊,踐踏了聖人的倫理綱常,這可是夫子你教的么?這事情,早就傳遍揚州文壇啦,您還裝糊塗怎地?」

夫子一呆,手上戒尺哆嗦著指著江魚怒聲喝道:「小鬼,你胡說八道怎地?我那二子素有清名,怎會作出如此不堪之事?你,你,你胡亂給人身上潑污水,這等罪過,李參軍雖然寵你,卻也是饒你不得的!」

白眼一翻,鼻子一翹,江魚怒道:「我冤枉他怎地?我冤枉他怎地?你那第二個犬子,夫子自己當作一個寶貝,在魚爺我看來,就是一腹中草莽的蠢貨。他去黃寡婦家過夜,被魚爺我帶人偷了他的褻褲丟在了大街上,他第二日清早只能穿了那寡婦的褲子跑回家去,這件事情,揚州城裡所有里坊的兄弟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就你老夫子可欺之以方,被兩個寶貝兒子聯手矇騙哩。你那大兒子,最喜歡狎玩孌童,誰又不知道?」

「啊呀!」夫子慘嚎一聲,仰天就倒,倒在地上嚎啕痛哭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子不教,父之過,老天爺,我又做錯了什麼?」

江魚『嘻嘻』一笑,一撇大腿就從牆頭上跳了下來,輕盈的落在了都督府的后街上。他一邊朝前快步行走,一邊低聲笑道:「老夫子你卻沒做錯什麼,奈何誰叫你罰我抄那三字經一百遍呢?嘿,有仇不報,我江魚不配做大丈夫,聲聲沒了我和大哥在揚州城這街坊上的鼎鼎大名。嘿嘿,若不是你罰我抄書,我又何必去打聽你那兩個犬都不如的『子』的醜事呢?」

正得意間,江魚前面的街道上突然堵上了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少年,江魚急轉身,卻看到後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了七八個翻鼻子瞪眼的大漢。江魚皺了下眉頭,指著身後正當中的那漢子吼道:「老甲魚,你好大的膽子,今天怎麼敢來招惹我魚爺了?莫非上次那頓打,還沒讓你記起事情么?老實告訴你,這裡可是大都督府的後院,只要魚爺我招呼一聲,幾百號兄弟衝出來,不打死你們這群狗娘養的。」

大漢黝黑的臉都縮成了一團,他指著江魚怒聲罵道:「小魚乾,你少在大爺我面前放肆,今天不打得你渾身青腫,就對不起大爺我被你砸斷的那條腿。大都督府的後院?離著前面還遠,你叫啊,叫啊,看誰能來救你!」

江魚面色一變,左右晃了晃腦袋,這裡卻是一條不過丈許寬的小街,前後都堵上了人,真是插翅難飛的絕地了。那大漢卻得意洋洋的逼上前了幾步,揉動著手腕厲聲喝道:「你那大哥李林甫跑去長安求官去啦,沒有個三五年,回不來的,就算他回來了,這揚州街坊上,也輪不到他說話了。江魚,今日坦白告訴你,以後這長安街坊上所有的攤鋪,可都歸我們白龍幫罩著了,你們都督府的這群兵痞,那是老貓聞鹹魚,想也別想啦!」

「入你媽個辣塊板板!」江魚臭著一張臉,突然一腳就朝著那老甲魚的小腹踢了過去,怒罵道:「早知道這樣,大哥臨走的時候,就該帶著兄弟打斷你們的四肢才好。這不,這就翻天啦!打蛇不死,必傷己身呀!」

一聲痛呼,瘦削的江魚腿上卻有百多斤的力氣,看似瘦弱的一條腿,速度卻是極快,那壯漢老甲魚還來不及躲閃,已經被一腳命中了小腹,頓時抱著那好似刀捅一般的肚子,軟軟的蹲在了地上,半天抽不出一口氣來。老甲魚身後的幾個壯漢同時驚呼一聲,殷勤的圍上去看顧老甲魚的傷勢,江魚卻早就邁動兩條長腿,自那突然冒出來的巨大縫隙中沖了出去。一邊快跑,江魚一邊回頭大聲罵道:「老甲魚,你有種,今天敢帶人來堵魚爺!你等著,我馬上去調幾十個兄弟,好好的和你算算這筆帳!」

老甲魚捂著自己的小腹艱難的站了起來,掄起手臂對著身邊的兄弟就是一頓耳光抽了出去,他大聲罵道:「蠢貨,一群廢物啊,這麼多人,怎麼還讓他跑了?這小子的厲害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和個地里鬼一樣神出鬼沒的打悶棍,還不快點追?」捂著肚子踉踉蹌蹌的帶著一干兄弟朝著江魚追了半條街,老甲魚突然指著江魚叫道:「小魚乾,老實告訴你,李林甫走啦,你的那票軍漢兄弟也不可靠,他們早就投靠別人啦,今天你乖乖讓我打一頓,以前的事情就撇開了再也不提。你就老實跟著我罷!」

江魚的面色一變,扯著嗓子吼起來:「狗日的胡德乾,你小小一個御辱校尉,從八品下的零碎,敢拆我們揚州凈街虎的台?你爹還不如我那便宜老爹的官大哩!老甲魚,你有種,你花什麼本錢買動的那胡德乾?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等著,我江魚和你們沒完!」

一邊咒罵著,江魚好似喪家之犬,速度比那後面的幾個壯漢、十幾個少年快了些許的掠過了大街,閃過了兩伙突然從街邊衝出來攔截他的地痞。好似一陣清風,江魚根本不和這群人糾纏,經過一個包子鋪的時候,突然衝進去搶了一根擀麵杖,就以此為武器,一邊發出尖銳的呼哨,一邊朝著揚州的南門沖了過去。

時不時的有三五個憊懶少年從街邊衝出來,大呼小叫的要打翻江魚,可是江魚速度極快,很有點『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味道,一陣風一樣擦著那些少年的身體就沖了過去。奔跑的同時,他還有餘暇揮動手上擀麵杖,狠狠的對著那幾個少年的腦門來上一記。一時間七八個腦門上長了大瘤子的少年抱著腦袋慘呼著在揚州最熱鬧的大街上滾成了一團,實在是一番奇景。

一條同樣長手長腳,身高九尺開外,背上背了一張人高大弓的大漢滿臉是笑的蹲在揚州城南門的城樓上,撕扯著一隻燒雞往嘴裡不斷的填塞著肉,無比滿意的看著江魚惶惶然猶如漏網之魚的朝著這邊沖了過來。「好料子啊,好材料。骨骼清奇,肌肉柔軟,奔跑之間沒有絲毫聲息,卻比我無凡當年的資質還要高了這麼一點點。恩師在天有靈,我望月一門,後續有人了。」『啊呸』,一塊雞爪子被無凡狠狠的噴了出去,他含糊不清的罵道:「好沒天理,怎麼我們望月一門,就這麼人丁稀少,其他的門戶,卻比我望月一門多了千多倍的門人?」

『嘻嘻』笑了幾聲,無凡看著那朝著城門跑來的江魚,點頭笑道:「江魚?嘿,看你怎麼脫身?這城門口人家都堵上了十幾號人,你大哥李林甫那廝,到底帶著你得罪了多少人啊?虧他李林甫,還有這麼一番大造化的命相,怎麼沒被人砍死在街頭?」

眼看著揚州城門口的十幾個守門的軍漢早就不知了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十幾個手提哨棒的滿臉橫肉的粗壯男子,江魚頓時氣極敗壞的仰天咆哮:「胡德乾,你這個龜兒子,不就是我大哥揍了你兩頓,搶了你半年的軍餉么?你他媽的今天這麼害我!你怎麼連城門衛都調走的?」狠狠的一咬牙齒,手持擀麵杖的江魚,一個不過十一歲的少年大吼一聲,猛的就在距離城南門還有十幾步的地方站定了,轉身朝著那捂著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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